正要去找居悠问问白天的事,耳边突然响起两声闷雷,从远处传来,声音不是很大,听着跟谁家放鞭炮似的。
岑杙却一瞬间警惕起来,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城南,而城南是象椎山的所在地。
“驸马!”居悠像鬼一样出现在她的大后方。岑杙几乎是第二个闵尚食,捂着夜行衣的包裹被当场吓了个半死。
“陛下临行有言,夜间不许您出城。”
岑杙:“……”
“我没说要出城啊,我只是想看看热闹。”
岑杙自我辩解,故意凑近她,“欸,你说,刚才那是什么动静?”
居悠面无表情,“火药爆破,目标位于象椎山,第一声两百斤,第二声三百斤。”
岑杙听她答得这么详实,一下不淡定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听的。这点威力,如果炸山,只能伤及皮毛,如果炸桥,只能炸断木桥。”
“真的假的?”
居悠道:“我们暗卫,有时候为了埋伏目标,会经常用到火药。对于火药的吨位,必须一清二楚。”
言下之意,她是专业的。
岑杙半信半疑。隔了一段时间,再未有动静传来,她这才稍稍放了心。
暗忖,周戊象闹出这么大动静,就算挖出金子,他也带不走。周边的江家人肯定会第一个不满。
她所料不错,第二天一大早,周围院落就跟着火了似的,铛铛铛的敲起了锣鼓。江家宗族几乎全体出动,男女老少统统集合起来,前去声讨炸了他们祖坟的周家乱贼。
由于正值祭谱大典前夕,看热闹的人也特别多。岑杙一个早上净帮女儿捂耳朵了,自己哈欠连天的反倒没怎么睡。等她们准备赶往事发现场时,江阳城据说半个城都空了。
不认识路的小皇太女,一路都在兴奋地问:“这是回家吗?爹爹,我们是在回家吗?”
岑杙不好直接打击她,就说:“对,这里是回家第一站,咱们先要环城一圈。”
小皇太女:“???”
虽然听不太懂,只要是回家就好。
等到了象椎山,一看就跟到了庙会似的,乌泱泱的都是人。好在这山足够的高,就是一个天然的大戏台,即便在最外围,也能看到半山腰上江家族人与官兵对峙的场景。
船飞雁不想遇见熟人,就没下车。但是又很爱凑热闹,让舟轻把马车横过来,跟特务似的挑着车帘观看。
正看得起劲呢,突然一声粗暴的吆喝:“让开!”
原来是嫌她们挡路了。
岑杙也循声回过头来,这一看,吃惊不小。
只见以族长江逸范为首的江家后人们,人人手捧一块牌位,森然肃穆地朝象椎山走来。牌位上刻的是一个个赫赫有名的江家先祖的名字。
最前头一个,是江家始祖江文正公,曾随太@祖开国,辅定玉瑞江山。
第二排居中的牌位,比江文正公的还要大,正是江文正公的嫡女,太慈仁皇后,也是自世祖以降玉瑞所有皇帝的共同祖母。
左右两侧,分别是她的同胞兄弟:江令农、江令屯,二人曾先后入过内阁拜相。
这就是奠定后来江家荣耀的一门一后三宰相。
就算是毫无关系的外人,也知道这些牌位上的名字。
而江风信江阁老的牌位位于队伍中间,由江逸礼亲自捧着,江还玄和江逸忠一左一右地搀扶。
和前面过于显赫的先祖一比,倒有些不够瞧了。
这列不下百人的队伍,由官府衙役亲自开道,气势汹汹地往象椎山迈进。
所过之处,所有人都避而让道,有的人甚至在道旁跪了下来。
舟轻连忙调整马车,给对方让路。岑杙拿手在额上遮了个凉棚,目送这支亡灵队伍像蛇一样逶迤到了山脚下,江家族人们登时士气大振,以先祖牌位为盾,将趾高气扬的官军逼得节节后退。
“拿死人压活人,这出戏可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但是官兵并没有撤下来的打算。不知道这位江阳郡尉,究竟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有底气敢和这群有祖荫加持的江家族人对峙,难道他就真的不怕担上藐视皇亲、凌蔑公卿的罪名吗?
“拜见驸马。”
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岑杙回头,见是江淳儒,神色就有些玩味儿,故意装不知道他的来意,“江郡守,有何贵干?”
江淳儒压低声音:“臣刚刚获悉,如果周戊象再不退兵,江家人准备血溅象椎山,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就真不好收拾了。”
这是施压来了。
岑杙想了想,耽误了祭谱大典,毕竟是不太好的,便对影斩道:“等会儿,你去宣旨吧!”
“喏。”
影斩对江淳儒抱了抱拳,“江郡守,我们在江阳算生人,还是由你带我们进去,宣读圣旨吧!”
江淳儒愣了一下,似是没反应过来。之后匆忙躬身折拜,“是!上差请!”
“圣旨到——!!!”
毫无预兆的一声鸣金开道,让鼎沸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江淳儒在前头亲自带路,引着人高马大的影斩等人,来到了双方对峙的半山腰。
“所有人等,跪听圣谕!”
周戊象首先响应,率领部卒退到山道旁跪了下来,“臣恭迎圣训!”
就连江逸范都愣了下,抱着江后的牌位,一时不知如何自处,赶紧丢给子孙,掀袍跪在地上叩首。
“是圣旨?真的是圣旨!”其余江家人见状,纷纷惊疑不定,左右相看,最后见郡守大人都拜了,马上也像风吹麦浪似的拜倒。
影斩扫了眼众人,将手中的明黄圣旨徐徐展开,扬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江阳江@氏一族,乃太慈仁皇后母族,江文正公之后,历四百载,家风不堕,能人辈出,功盖当时,泽被一方。朕闻江家祭谱,乃江阳百年未有之盛典,有感于太慈仁皇后之亲,江文正公之德,今封江家嫡长江逸范,为弘献伯,三代世袭罔替。特赐金一千两,银一万两,并‘江阳第一世家’称号,为江家贺。以表朕心。望江家子孙,能继祖先之鸿业,显名海内,绵延昌盛。旨到之日,江阳各有司衙门,务须全力配合祭典,典仪所需资费,一应由府库承担。钦此。”
江逸范不禁老泪纵横,抖着胡须,声嘶力竭地喊道:“臣叩谢陛下隆恩,叩谢陛下隆恩……”
之后便长久伏地不起。
“弘献伯,弘献伯?”
江淳儒唤了他几声,没见回应,赶忙让左右搀扶,“快看看,怎么了这是?”
众人将他扶起,见他双颊潮红,嘴唇发白,额上盖土,嘴角溜涎。显然是激动地晕过去了。
幸好,黄太医跟了来,连忙就地施针。把这新出炉的弘献伯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恭喜弘献伯,这可是天恩哪!”
“圣上待江家亲厚,弘献伯可以告慰祖先先灵了!”
“真是祖宗庇佑,感谢上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家嫡系子孙们纷纷喜出望外。自江文正公以降,江家初祖的爵位早在十代之内就继承完了,十代之后统统沦为平民。
就连旁支的江风信,位居阁老,也不过是一代子爵,无世袭罔替。而女皇的一道圣旨,直接又将江家拉回了功勋贵戚的行列。重沐祖先荣光,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一步登天。
但是其他江家子弟就没那么欢喜了。
就因为他是江家嫡长,就越过了其他更有贤名的旁支后人,无功受禄,凭什么?
江逸范的长子江还恩,替父亲接过圣旨,过了一眼,心潮澎湃地交给父亲。
三代世袭罔替,意味着,他和他的儿子,也是下一代的弘献伯。
昔日经常受旁支鸟气的憋屈,顷刻间消散一空,高涨的底气,压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时,他的仆人戳了戳他,朝他使了使眼色,提醒他道:“少爷,别先高兴,圣旨上说,‘江阳各有司衙门,务须全力配合’,让他们撤兵吧。”
江还恩瞬间反应过来,立即对周戊象发难:“周将军,圣上让尔等有司衙门配合江家祭典,你就是用这些士兵来配合吗?惊扰了江家历代先祖,你有几个脑袋赔?”
周戊象左脸上的刀疤红了起来,手紧紧地攥住刀柄,“本官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圣命让你炸江家祖坟吗?你根本就是徇私报复!”
周戊象咬紧了牙关,目眦欲裂,却拿对方无可奈何。
“江郡守,敢问郡府里的兵,到底还属不属于有司衙门!”
江淳儒淡淡道:“自然属于。”
“周将军,撤兵吧,难道你想抗旨吗?”
周戊象手从刀柄上艰难地放了下来,抱了抱拳,“臣不敢,臣领旨。”
说罢站了起来,挥了挥手,所有守在象椎山的士卒全都集合完毕,像一群斗败的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地往山下退去。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周戊象回头忘了一眼,虎眼中发出一道寒光,“呸,老东西,走着瞧!”
影斩宣完圣旨,就要离开。江逸范慌忙客气地拦住,“圣使留步,下官准备了饭菜,还请圣使移步,臣等全家老小感谢圣使厚恩。”
影斩笑了笑,“不必了,弘献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和江阁老一系擦肩而过时,江逸礼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到地上。
一向很有主见的江逸乐搀扶着老哥:“不对啊,不对啊,年龄明明对不上啊。”
四房的江逸盐却道:“能对上,我听朝中人讲过,驸马国尉气度非常,二十年样貌不曾变化。”sxynkj.ċöm
江逸油添油加醋道:“甭管能不能对得上,反正皇太女是绝对能对得上的。”
“!!!”
那个毛娃娃竟然是皇太女?
这回不止江逸礼了,连身强体壮的江还素都要晕过去了,他还记得,私通一事是江柳氏首先告发的,这下同时得罪了驸马国尉和小皇太女。他们江家真要大祸临头了。
和大房的慌乱无措相比,二房的人反而镇定不少。
江逸孝的外衣都湿了,“大哥,怎么办?”江逸仁也没了主意,不错眼地看着大哥。
不知道是不是太气了,事到临头,反倒无所畏惧了。江逸忠冷冷地“呵!呵!”两声,拂袖道:“该怎么办她们不是已经说了吗?既要登门接受道歉,咱们就都回去,抹干净脖子,等着他们砍!”
江逸柴好心道:“这事,说不定跟亭嫂嫂求求情,或许能够转圜。”www.sxynkj.ċöm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对对,跟亭弟妹求个情,毕竟曾经是一家人。”
“谄媚求饶,枉为江家子孙,不必求人,我们走!!!”
“陛下待江家可真是宽厚!三代世袭罔替的弘献伯,就算是入阁的京官,穷尽一生也未必能捞到。”
回城的马车上,连船飞雁都忍不住说一嘴。旬又长吁短叹,“你说,我什么时候也能封个伯呢?”
岑杙:“封伯又怎样?我还是个王呢,不是也没啥用?”
船飞雁忍不住啐她一口,“你那能一样吗?你都是驸马国尉了,王爵对你就是个挂件。可咱们小老百姓不一样啊,一个爵位起码能保佑子孙三代昌盛。我可太梦想封爵了,你知道吗?我梦过好多次,自己变成个男人,率领千军万马往来冲杀,大获全胜,然后登坛拜将,被封为大将军大司马镇天侯!”
“……”
岑杙怪异地扯了扯嘴角:“镇、天、侯?我没听错吧?师姐。镇国侯我听得多了,什么叫镇天侯?你咋不封个窜天猴呢?”
“去你的,”船飞雁推了她一把,“你敢说,你就没有想过?别跟我讲与世无争那一套哈,我不信。”
岑杙无言,嘴角露出神秘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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