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前辈子母亲去世后,他走在房间里,处处都是娘的声音,一度还出现幻觉。
很多个夜晚,他都觉得娘在喊他,从而梦中忽然惊醒。
他说得是他的真实想法。
娘活着的时候,即使知道她就是躺在那里,啥都做不了。
到最后甚至话也不会说。
人逐渐也不认了。
到只要在,他就觉得安心。
“娘,总之我给你说的,你别忘记啦,不然到时候我可说不过他们几个人。你知道你儿嘴笨……”
袁如凤看孩子都这样说了,迟疑良久。
终是长叹一声。
“那娘应了你就是,只是想着我儿…”
“不打紧,”李牧羊知道母亲要说什么,直接打断她的话,从炕沿上跳下去,“娘,你好好躺着,我出去下。”
“天都要黑了,伱现在还早出去啊?”
母亲看看窗子,外面已经黑蒙蒙的,太阳早已落山。
李牧羊嘿嘿笑道,“我想去找下薛家嫂子。”
“你找她干嘛?”
李牧羊只是笑,不回答。
袁如凤却突然眼睛亮了,“你的意思是……”
李牧羊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说过你看病和我找对象都不耽误,所以你就放宽心,好好看病吧?”
袁如凤难以掩饰的高兴,“好啊好啊,你只要能找到对象,娘什么都听你的,说不定你对象一进门,娘的病也好了呢!”
“谁说不是呢。”
李牧羊笑着说。
他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过顺着母亲话茬溜溜,让她开心,就行了。
真理有那么重要嘛?
其实没有。
人活着也不是为了啥道理。
说来说去,就是求個心安理得罢了。
对别人,对自己都是。
“琴琴,你照看着娘,我出去下。”
“好唻。“天黑了,你带上手电筒呀,哥。””
“不用,这村里的路,我闭着眼睛也能走。”
“哈哈~”
李香琴笑得咯咯不停。
她最近心情调整得不错。
人又恢复到以前少女时代的性格。
就是时不时会想起孩子们。
刘晓刚至今没有消息,二十多天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准备怎么做。
李牧羊和大哥二哥的意见是,既然他刘晓刚想拖着,那这边反正也不急。他愿意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遭罪,那就先让他忍着。
经过这么多天,李香琴基本由徘徊和犹疑转化为坚定离婚,就差最后临门一脚。
李牧羊没有急着催她。
他相信这件事还需要一个大的契机,让妹妹彻底做出决定。
如果没猜错,就是刘晓刚上门找人的那天。
至于他是完完整整回去,还是被捶成个猪头,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李牧羊想着妹妹的事,踏上村里的小道。
李家村总体来说,有点像是个腰子,或者说是豌豆的形状。
东西短,南北长。
李牧羊的三家瓦房刚好就在最南侧的村头。
过了李牧羊的承包地,就是桃山。
桃山理论上其实不算李家村的土地,而是当年镇府将山头一个个分配地临近村子,让他们种树赚工分。
种好之后,又要求各村负责各村的山头范围。不允许树大面积死亡,如果死掉后需要组织人种起来。
本来是一种责任山,李建设曾经想着变废为宝,趁机腰包赚点钱,便以村委的名义想承包。
后来失败了,他便很郁闷,想着桃山的桃树非但都是些太监桃树,却还早定期维护,心烦着呢。
后来村里开大会,也说过几次大家可以承包,但是桃山桃树只开花不结果的事大家都知道。
谁愿意做冤大头。
就一直闲置下来,成个风景。
薛家嫂子,住在村西边。
晚些年,一条省道擦着薛家嫂子家西边南北贯穿,让她们家成为李家村最西边的人家。
这个时候,她家西边还有一家人。
是一个带着孙女生活的疯老头子。
村里人也不知道那老头子姓什么,反正某天晚上,他带着孙女来到李家村,在西边的荒地上搭了个草棚子便住了下来。
他们白日里就到处去乞讨,晚上回来睡觉。
村里人看他年老可怜,又带着一个孩子,便没有驱赶他。
反正住在西边,也不影响大家生活。
后来某年,老头子又带着孙女消失了。
临走的时候,将草棚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也算是李家村大人们心中一个谜题。
很多年之后,人们提到老头子,依然还是很好奇,猜测着他的身份。
这个年代,老头子还没来,大概是89年的夏天还是秋天来的,李牧羊家离村西边有点远,没有记得住。sxynkj.ċöm
他踏着凉凉的夜风,沿着村道向西边而去。
路两旁的野草长得半人多高了,在夜风吹拂下呼呼作响,像极了家里刚收养的“小幸福”叫声。
他开始走的时候,路上还能看到人,不远处还有零星闪烁的人家灯火。
越向西走,人家越少,灯火便被抛到身后。
“呼!”
一阵风从身后呼地穿过,卷起地上些许的干草和树叶,席卷着飞向田野。
村里人都传言,人的肩膀后面有两盏灯,两边各一个。
人朝前走,灯就照着身后路。
千万不要随意回头,回头一次,就灭一盏灯,等两盏灯全部灭掉,就会邪祟附身。
李牧羊上辈子不大信这些东西,结果某次半夜从太奶奶坟上边经过,回家就高烧不退,吃了一片安乃近都无济于事。
没办法,奶奶只好用桃树枝隔着被子将他狠狠抽了八八六十四下。
神奇的是,他竟真的好了。
这种诡异的巧合,让他以后收敛很多。
虽然说还是不信,但至少不会义正严词地驳斥。
这辈子重生之后,他其实更相信冥冥之中自有什么搅动着人间诸多事。
否则,很难解释他为何会重生。
想通了这个事情,他反而更不还害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了。
他觉得人只要问心无愧,任何妖魔邪祟也都会退避三舍,不会欺到身边。
又走了一小会,终于来到薛家嫂子的门前。
薛家嫂子,其实年龄已经七十九了。
是村里目前年龄最老的老太太。
也同样是村里最老太太的记录保持着。
她死的时候,整整活到了九十九岁,然后自己在某个午后,院子里晚辈们还在吃饭,喝酒,她吃完饭后,说了声该歇歇了。
便进了房间休息。
晚辈们都吃的开心,没有注意奶奶或者太奶奶进的房间不是她睡觉的地方,而是侧面停放棺材的侧房。
她进去后,踩着板凳来到棺材里,安详地躺了进去,去世了。
等到晚辈们找不到人,最后才发现她躺在棺材里,走得很安详,脸上还带着随和的笑容。
当时李牧羊还以邻居的身份过来帮忙代劳,也就是白事上帮忙干活。
当时薛家一连唱了七天的大戏。
算是一个喜丧。
说回薛家嫂子本人,村里人也同样不知道她叫什么,姓什么。
反正就知道她就那么跟着薛老汉回到村子。
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两只眼睛恐怖的眯成缝,看人的时候,两个缝隙里露出一点点微弱的红光。
据说她的眼睛是哭红的。
听薛家嫂子说,她原本嫁过一个男人,生有四个儿子。
结果都牺牲了。壹趣妏敩
等到最后一个儿子也走后,她哭了很多夜,等到平静下来,眼睛便成这个样子了。
完全睁不开,只能永远眯着。
后来到李家村,她又帮薛家的老汉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可悲的是,当她九十九岁去世时,他的儿女们都已经等不住,先走了。
剩下的都是孙子和重孙。
她一辈子生了十个孩子,临到头没有一个能陪伴的身边,为他抬棺扶柩,也是无奈。
但薛家嫂子若只是这样,那就显示不出她神奇的一面。
事实上,这个老太太,精力旺盛到逆天。
力气也大到让男人们瞠目结舌。
她都九十多的高龄了,依然身体非常好,不仅是一个生活能照顾好自己,坚决不去跟着孙子们去城里住,还每个集都会去走很远的路赶集。
更夸张的是,她还能给地里拉粪。
这边的人们,每年春天耕地前都会将家里的大粪拉到田间地头,然后洒在地里。
因为地是软的,一架子车的粪怎么都要几百斤吧,所以都是两人一组,一人在前面拉,一人在后面推,这才能将粪车拉进地里。
可薛家嫂子从来都是一个人。
她91岁那年,90岁的薛家老汉就去世了。
这种事情再也没人帮她。
她的孙子们都没在家里,都想着让她不要再做这些事情,可她偏偏要做。
别人也就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拉粪这么艰巨的任务,也都是她一个人完成。
于是,在李家村春日的早晨,起床倒尿盆的人们经常会看到一个神奇的现象,当大家都睡眼朦胧地揉眼睛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挺着小小的身体,独自拉着比她大好几倍的架子车,慢悠悠地一步步朝前移动。
若是有人实在看不过去,想帮助她,她也不会拒绝,就会将她们院子里的水果分给别人吃。
没人帮,她也不怨天尤人,不去麻烦别人。大有一副随心所欲,随遇而安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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