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顶楼,“龙文研究区”。
施耐德教授难得的没有在执行局本部指挥专员们的任务,他正踩在一个梯子上努力的去够一部封存的文档,这并不容易,这个书架都快有三米高了,外加他的目标重的像是一块大理石砖,作为比较严重的伤病号哪怕踩着梯子施耐德都只能透过指缝去努力把那本封存的资料扣下来,现任执行局的负责人憋着一口气,他不至于连本书都拿不下来!
而就在他憋这口气快憋死的时候终于有人伸出了援手。
一个一头乱毛中夹杂着白丝的古德里安教授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个房间内,搬了一个梯子来到他旁边,轻松的帮他摘下了目标。
“你真是越来越不容易了啊。”
梯子下面也传来了声音,施耐德低下头看到了一个谢顶的家伙,他接过古德里安递来的资料,对脚下的曼施坦因淡淡的开口。
“无所谓,现在每活一天我都是赚的。”
施耐德扶着梯子走下,伸出手擦拭了一下这个由羊皮包裹的精装古籍。这一步显然是多余的,这个房间里装匿的都是世界上仅存的孤本,常年无尘无菌,每一页纸也都是由抽干空气的文件夹透明密封,但是施耐德的做法像是某种仪式,经过这种仪式人们会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严肃以对。
龙文研究区是卡塞尔图书馆里一个另类的地方,这里虽然同样受eva保护,但是这里的文件书籍全是孤本,甚至没有被扫描上传进eva的服务器,有资格出入这里的也仅有正副校长以及几位教授,哪怕是校董也没资格出入这里,当然,这是一个小手段,因为他们连这里是哪都不知道。
“施耐德教授,这两天你的状态有点奇怪。”
开口的是古德里安,他有些担忧的注视自己的这位老友,施耐德以前是很恐怖,不仅恐怖而且渗人,可是现在他看起来完全行将就木,就连呼吸机后面的“呼哧呼哧”声都显得有些乏力。
“你应该休息,我可以帮你向校长辞去执行局负责人的职务。”
曼施坦因皱着眉头也走了过来,因为现在说施耐德是僵尸都算只能算是客观描述。
“我只是累了,又不是死了。”
“你再这样下去的确就会累死的!”
曼施坦因重重的说道,作为学校风纪的负责人他现在有点拿出对付学生们的严肃。
“............”
施耐德没有再作答,而是报以长久的沉默。
“我们到那里坐一会吧。”沉默之后施耐德合上了手里没有翻动一下的资料,而是指了指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桌子不大不小,刚好够三个人坐。
“究竟怎么了?执行局发现什么大麻烦了?”
曼施坦因望向憔悴的已经要入土的同僚,他虽然不喜欢这个老家伙,但是如果提前给这个家伙办葬礼他更不喜欢。
“莫非是明非被绑了?”古德里安突然灵光乍现。
“你闭嘴!”曼施坦因真的是受不了自己这个神经粗的让人绝望的朋友。
“呼哧、呼哧、呼哧.....”
两人的斗槽在这沉闷的呼吸声中缓缓消去,他们两个望了彼此一眼,最后都将目光停留在了这个和谁都不是很熟悉的执行局教授身上。
“曼施坦因,古德里安,你们说,我们还要多久才能揭开龙族的秘密?还要多久。”
施耐德像是一个迷路的少年在对着天空茫然的提问,但是他的最后一句话是陈述句,所以曼施坦因知道这个迷茫的少年并不是在向她们两个发问,他只是想说一说话。
曼施坦因识趣的没有开口,还顺便捂住了一旁古德里安准备长篇大论的嘴。
“你们知道我的资料吗?”施耐德轻轻的发问。
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施耐德作为执行局负责人,信息保密程度绝对不是两个普通的教授可以了解的。
施耐德闭上了眼睛,靠在了椅背上,淡然的开口。
“10岁以前的记忆我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有意识以来就是就没见过父母,17岁以前也因为血统带来的血之哀身边没有一个人,17岁以后被卡塞尔学院发现后成功入学,只是进入了学院之后虽然没有了血之哀,但是又出于性格的原因,我的朋友依然不多。”
施耐德一边说话一边垂着脑袋,面罩后面的眼睛像是一棵枯朽的树,曼施坦因回忆起自己认识眼前这个男人这么多年,似乎从未见过他如此松懈又乏力的模样,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家伙总是一副阎王爷的模样,现在却像是一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少年。
“孤独自始至终伴随着我,我也不喜欢说话,每天唯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妖精海旁边看水花翻腾,在卡塞尔学院我看妖精海看了四年多。”
“而在21岁那年要毕业之前,最后一次注视妖精海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从卡塞尔学院退学,去一个真正没有任何人的地方,那里会有山,会有一条湖,我会在那边有一个田园,再养一只猫和一条狗,可以的话我还想再养一头牛,我要在那里看几十年的日出日落,最后老死在那里。”
“对,找到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地方然后死去,哪怕身边没有一个人也很幸福!”施耐德的声音逐渐响亮。
“那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活了21年第一次有了要去做的事情,心里像是有一团火,烧起来就怎么也熄灭不掉。”
施耐德的声音开始躁动,像是被上了发条的玩偶,又像是被打着了引擎的跑车。
“我开始认真的规划,拿着世界地图仔细的翻找,认真查询每一个经纬度,而就在我准备好一切将要动身的时候校长找到了我,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跟我说他有事要忙,希望我能帮他代一节课。我答应了,既然都打算离开了那么在离开之前做一些平常没做过的事情又有何不可呢?于是我第一次站上了讲台,而在那里我见到了我的第一批学生们。”m.sxynkj.ċöm
古德里安拿下曼施坦因在自己嘴巴上的手,这次他没有开口,因为施耐德在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原本佝偻到不行的身体突然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力量挺得笔直,眼中的枯朽霎时间如同逢春,似乎眼前不是两个无趣的中年教授,而是满堂求知若渴的学生,以至于施耐德的声音都不自觉大了起来。壹趣妏敩
“那节课时至今日我已经一个细节都想不起来了,唯独记住了当时的情绪,在那堂课上我简直是在手舞足蹈,是啊,你怎么让一个停跳了21年的心脏跳动之后再让它停下呢?我也从来没有那种感觉,像是挣脱了枷锁一样,我在讲台前手舞足蹈,像极了一个疯子,我不像是在讲授知识,而是像在输出情绪,我大喊大叫,神经质一样的上蹿下跳,然后即便如此我也没被学生们赶下台,相反,台下却没有一个学生在发呆,他们都将目光停在我身上。”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一朵从来不被人需要也从不被人注视的云,终于在今天被大地上的人们感叹美丽,我以为学生们把我当做一个小丑,只是在看我滑稽的表演,但是那都无所谓,我终于感受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晚上的时候校长就把我请到了办公室,我以为他要说我或者骂我,甚至把我开除,不过那都无所谓,甚至我觉得即使把我开除的话再好不过,省的我麻烦。但是都没有,他说我的课在学生之间反响很好,学生们早就烦透了那些老学究冗长又无趣的授课了,学院缺少我这样拥有激情的讲师,他问我有没有兴趣担任助教。”
“我记不起来我当时的回答了,只记得有一大堆学生最后冲进来把我举起来弄到了操场上,庆祝他们第一个青年教师的诞生,当时的校规很严,在校规的束缚下学生们一个个像是清教徒,但是在那一天学生们直接违反了校规在操场上举行了烤肉派对。”
“哦,那真不错。”曼施坦因惊讶于这个鬼学院以前居然能管住学生。
“最后在我的带领下第一个青年助教和学生们把赶来大声呵斥的那些个教授痛扁一顿,虽然之后被罚的够呛,但是在那以后我的课总是会被各个年级的学生挤满。所以我最后也就没有去一个有山有湖的地方养老,我留了下来,我发现有更值得养老的地方。”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我身边都围绕一圈优秀的学生,他们发自内心的尊敬我,有些也喜欢和我开玩笑。”
“真好啊....”古德里安终于忍不住还是插嘴了,他同样感叹起来,像是与施耐德共情,但是真不知道他怎么和这个前王牌教授共情,他现在脑袋上的教授前面还带一个“准”字,迄今为止的唯二的两个学生一个是大名鼎鼎的“g”级的芬格尔,另一个是同样大名鼎鼎的“s”级路明非,但是在前两年路明非在教授们眼里是和芬格尔一个级别的人物。
古德里安开始思考要不要借助前人经验鼓动学生们再和教授打一场群架好让自己的课也多一点人听。
“是啊,真好啊.....”
施耐德挺起的胸膛又突然萎靡了下去。
“直到我带领我的学生们去了格林兰海。”
“ad0099,格林兰事件?”曼施坦因说道。
“是啊,那次是我带队,最后也算是只有我回来了,我失去了可以寄托的地方,我所有的学生全部,全部死了。”
“所以你一直在复仇?还是寻仇?”
“当然是复仇!”古德里安还沉浸在之前的共情中,突然就被施耐德突如其来的咆哮吓的一跳,他把目光望向施耐德,发现所谓的修罗和此时的施耐德比起来都是那么的和蔼可亲,那沙哑的声音永远无法掩盖来自灵魂的杀意,施耐德的眼睛甚至都变成了金色,像是一头暴龙一样择人而噬。
“那些个肮脏的爬虫,卑劣的蜥蜴,居然!胆敢!伤害!我!的!学!生!它们怎么敢?!!!它们凭什么?!!它们就不!怕!死!吗!!!!!”
施耐德一把站起,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开始疑惑这个刚刚还佝偻的快死的老东西是不是要把图书馆的顶都给掀开。
“咳咳咳......”
暴怒之后带来的是无限的疲惫,施耐德重新回归了萎靡,静静地坐回椅子上。
“在这之后,我找了这些家伙几十年,指挥执行局杀了数之不尽的龙类,可是它们就像是韭菜,割了一茬又冒出来一茬。”
“而它们的秘密也跟一口井一样总是在往外冒水,我到底还需要多久才能了结这一切?咳咳咳......”
“你究竟知道了什么?”曼施坦因皱眉。
“你们知道奥丁血裔吗?”施耐德抬头望向天花板。
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疑惑的对视,这个名词他们作为资深龙族教授也不了解。
施耐德再度开始了叙述,汉高的话被他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不可能!”
这次暴起的是曼施坦因,他拍案而起,脸色瞬间涨红起来,就连古德里安都一副被雷击的模样。
施耐德没有说话,而是给了他一个沉静的眼神。
“这....这.....这....”
曼施坦因哆哆嗦嗦了半天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一旁的古德里安推鼻梁上的玳瑁框眼镜的手也颤颤巍巍。
“以这句话是真话为前提,我在这翻到了唯一可能可以带给我线索的资料。”
施耐德点了点桌上的书。
“我先去上个厕所,在这之后估计上厕所的时间都没了。”曼施坦因起身离开。
现在这里只留下施耐德和古德里安,古德里安看上去有些踌躇,看得出来,他想去上厕所,奈何挤不出来。
“对了,你的那些学生们还会出现在你的梦里或者幻觉里吗?”
古德里安最后还是决定不去厕所了,闲来无事他决定对施耐德提问。
施耐德有些疑惑的抬头。
“我听富山雅史说人在失去极度亲密的东西或事物后总会不自觉的想起他们,任何普通的小事都会引起联想与共鸣,因为这是他们曾经共同经历的事情,用中国话说就是睹物思人,我就两个学生,还都是白眼狼,我想问问你有那种感觉吗?”
古德里安眼神真诚,这个神经粗的能跑火车的家伙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提问有半点冒犯,他是真的疑惑。
施耐德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给予了回答。
“嗯,时至今日他们依然跟在我身边。”
“是吗?太好了,他们有和你说什么吗?”古德里安高兴的说道。
施耐德手指点了点桌子,抬了抬胸口,最后深吸了一口气。而就在此时面前的古德里安突然脸色一变,起身捂着肚子朝屋外疾驰,“坏了,我忘记我中午吃的是巴豆了。”
看着风驰电掣一般消失在面前的古德里安,施耐德僵了僵,随后低下脑袋,突然释然的一笑。
“好了好了,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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