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华左很温顺地回答。一切皆成定数，他还有什么好说。
“女王陛下产后在恢复，此时不能见你，但是我给华辅臣调理的药方，你可都记下了？”容瑜温和地说。
“都记下了。”华左感觉到容瑜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一一股温暖的力量，从自己的脉门不断传过来。他知道他在用民间的气法给自己传送能量，为自己本来羸弱的身体固本。一个皇族能亲手为他国臣子做到这一步，可见对女王用情至深。
“我回去就要继承王位，以后除非是东土盟约大会，我与莫藤已经不能像这般见面了，这孩子下次再见女王，也是以他国皇子的身份相见了。”容瑜温和地说，语调里没有悲伤，他也是接受了这一切定数。
这世间的悲伤并不相通，但是每个人却都不能避免。
三天后，容瑜带着孩子翩然离开了花都。桦国太子在水镜宫逗留了十个月的事情，后宫的人都当做不知道，而朝臣们，也避而不谈。
因为西海之战输送神力的原因，莫藤女王身体大为耗损，桦国太子在宫内替她固本养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没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大家避而不谈的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位女王太过于强势了，她的辅臣看起来也不怎么好说话。
这位史上最年轻的辅臣，最近和刚提拔进文渊阁的蔡灿走得很近，格外留意一些关于皇族神力和江湖术士的八卦，而且还召集了兵部的人，重新制定了国防方面的策略。兵部的官员一眼就能看出这是针对西边国家的战略部署，并不是以往针对妖界的练兵。
“华大人，您这是……”一位资深将军十分不解，“我国国策以中原制衡为主，您这样发展针对国与国之间对抗的战略方针，这是要打中原内战吗？”
“女王不愿意打内战，但是不代表别的国家不会打。”华左喝了一口药茶，感觉身体暖烘烘的。已经临近冬天了，寒意渐袭，容瑜开的方子果然很有用，华左最近熬夜办公也不觉得太累，而且身体也越发强壮起来。
“谁会打，申国吗？”兵部的老臣冷笑，“他们距离这很远，打不过来，而且他们临近妖界，防御妖界都自顾不暇。”
“我觉得这是一直以来大家对东土局势理解的最大误区，你们都是认为妖界是会牵制申国，他们不会东侵。就像你们默认在危机关头，各国的国君一定会竭尽全力守护东土结界一样。”华左裹紧了身上的长袍，缩在了兵部首席的皮椅上。
兵部大多都是武将，椅子也做得比一般的要宽大粗犷，文质彬彬的华辅臣缩在那里，显得略微单薄了一些。即便如此，他的话还是让兵部的人感到震动。
“您是说录国的鎏邑……”护国大将军岑骏是个粗人，心直口快。
“申国最近和录国走得很近，据说还进贡大量美女，如果产下录王的后人，那么这个未来的国君，恐怕有一半可能是为申国所用的。”华左支着自己的脑袋，缓缓地说。
兵部的人面面相觑，这种政权方面的诡谲对于他们来说太难懂了，也太阴冷了些。
岑骏有点不相信：“但是五元三神制的规矩放在那里，如果录国和申国起了异心，东土不团结，那妖界可能会侵蚀而来的呀……”
“我相信五元三神建立之初，东土元年之时，任何一个国家的国君都相信这一点，我也相信一百年前，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国君都不敢动称霸或者扩张的念头，但是现在你们也看到了，西海之战的时候，录国是如何趁火打劫想要挟我们女王，优国是如何置身事外，你们敢说一百年后局势变成什么样呢？或者不需要一百年，五十年之后，也许每个国家的国君就各怀打算了。”华左冷冷地靠在椅子上说。
“难道他们不明白只要有一个国家的国君有异心，五元三神制度下的结界会崩溃吗？”一位朝中老将说。
华左大声说：“他们都知道，但是又如何呢？你们看看录王鎏邑！”
“录王那是昏君！这样的君主东土几百年才出一个呢！”依然有人不肯承认。
“只要一个，即已经够了。”华左冷冷地说，“只要有一个，就足以逼迫我们走上不归之路。你们见过他是怎么要挟和轻慢我们女王的吗？信件是我收的，回信是我写的，你们知道女王当时倒在传送殿的时候的屈辱吗？你们知道要是他真的能让女王为他生下孩子，整个东土局面会有怎么样的改变吗？”
大家面面相觑，细思恐极。
华左在辅臣的位置上呆多了些时日，他的青涩已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凝重的感觉，眉头还有一股类似看淡生死的悲戚。
这种悲戚秒杀了无数京城少女的心，大家都说华辅臣是适婚年龄，又没有婚配，纷纷托人上门说媒。但是华辅臣醉心国事，天天窝在内阁批阅文件，对上门提亲的大臣都报以一张冷漠脸，听不懂试探，也不接受明示，气得他的母亲连连骂他逆子。
想一下也是很好笑的，母亲以前就不喜欢他，但是现在却急切地要抱上他的后代以实现传宗接代的愿望起来。这么一想，华左也不愿意在家呆着，任凭他母亲在家里天天黑着一张脸。
他偶尔去神庙下拜见断缘大师，和父亲讲话的感觉很好，对方总是淡淡的，对他不做要求，但是有一种血缘上奇异的亲近感。
神庙最近抱养了一个女婴，长得眉清目秀，起名叫小桃子。神庙里的修行者大部分都是男性，不方便养着，断缘就在山对面让神女庙的女修士照顾着。
但是断缘不知为何特别挂念这个小桃子，小桃子半岁左右大的时候，他甚至特意抱了她接见华左。
小桃子长得十分漂亮，而且活泼好动，经常在神庙里跑来跑去，神官和修士们居然也忍着她。
“这孩子有点天分，体内气海充盈，是一个修炼的好苗子，我们商量着将她培养好成为女官，以后送进宫去辅佐女王殿下。你再能干，也是男子，女王还是需要一个得力的贴身侍卫。”断缘微笑着说，看着小桃子的眼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怜爱。
华左一直以为父亲早就对世间绝情绝义，不想竟然还有让他温柔相待的人。他不禁叹气，这世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全凭天造，不放在心上的人说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有些时候并非此人绝情，只是他的情不在自己身上而已。
小桃子在断缘腿上爬上爬下，看到华左还会嘻嘻笑。
华左说不出自己的感觉，想到自己这一辈子，被母亲厌弃，被父亲无视，遇见女王以为……他赶紧打住。
“我听说你最近在频繁调整朝内的人事以及很多战略布置。”断缘抱住小桃子。已经入冬了，她被那些女修士穿得像个粉团子一般，看到外面下雪就像往外面跑，但是院子里还没有打扫，很滑。断缘怕她摔着了，一直抱住她，让她在火炉边呆着。
华左没有做声，表示默认。
“朝堂的事情我不懂，但是我是信你的，你对平国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哪怕现在质疑的声音再多，也不要为之退缩。”断缘轻声说。
这恐怕是第一次从自己的亲人最里听到肯定了。
小桃子大声叫了起来，就是要出去，断缘不得不轻声哄他。华左不想再看见这种天伦之乐的场景，当场告辞。壹趣妏敩
断缘想留他吃口热饭，他也拒绝了。
走出庙门，风雪变大，扑面而来。断缘牵着小桃子站在台阶之上，再次挽留华左，华左还是没有答应，硬是要裹着斗篷，在下人的搀扶下下山了。走到一半他回头，看见断缘和小桃子一大一小的人影依然站在台阶之上，那个小小的黑影指着他还有点雀跃。
他扭头便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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