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正,擂响的升堂鼓依次穿过大门、仪门、穿堂门,钱塘县令彭天恩拍了惊堂木,正式升堂。杜庭煜与秦瑞君分坐左右,各带了侍从。
徐满春伏地磕头道:“县尊大人,那两个北方来的蛮子,污了民妇的身子,民妇的男人对此颇有怨言,动辄打骂,还说要休了民妇这不守妇道的女人!可怜民妇天没亮就出去割稻子,子时才摸黑从地里回家,一天睡不了两个时辰,还要拉扯家里四个儿女长大。对这个家可以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男人天天找事,十里八乡的人谁不对民妇指指点点,全赖那两蛮子干的坏事!您是青天大老爷,千万要为民妇做主。”
家中疾苦,对此案无关紧要。彭天恩不耐烦地指出:“徐满春,你先讲那天在土地庙发生的事。”
徐满春照旧把上次初审时的说辞,依葫芦画瓢再讲了一遍。
“本官问你,赵家田庄便有土地庙,你为何要去那么远的土地庙?”彭天恩揪出一大疑点。
徐满春答道:“县尊大人,民妇有位姨娘嫁在那,说是那儿的土地爷包治百病,每逢家里谁有个什么病,我都要去那求神明的。近日正是秋收忙的时候,我也不愿走那么远的路,耽搁秋收。奈何几次去赵家田庄的土地庙上香求神没用,我才撇下一大堆农活,走了十里路,去那土地庙,求土地爷保佑小儿安睡到天明。”sxynkj.ċöm
彭天恩再问:“可有人证?”
“我儿铁柱,每回都跟我去那土地庙上香,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县尊大人可召他来问话。”徐满春回道。
徐满春对堂下之人多嘴说话有些不快,脸拉了下来,“何时召唤铁柱问话,本官心中有数。本官再问你,李赫和朱益群二人对你拉拉扯扯到了哪一步?”
“县尊大人,男女之间那点事,拿到台面上来说多不好意思?况且,满堂全是爷们,叫民妇如何说得出口?”
上次也以脸皮薄为由遮遮掩掩的,导致没法给他们定罪,这回又是这样,彭天恩难免气愤,碍于三司高官在场,不好发作,强压怒火道:“徐满春,本官谅你不懂《大耀律例》,且将里头的门道说与你听。若是他们只亲亲搂搂没侵占你,充其量算个意图强抢民女,只需挨个二三十大板,便可放了;若是他们强逼着你,一人玩了你一次,这就罚得重了,得坐三五年牢方得重见天日;若是他们在土地庙轮着强迫你行不轨之事,并得逞了,这就犯了白日宣银的大忌,性质卑劣,不光要挨板子,还要流放千里。”
他顿了一下,再警告道:“其中厉害,本官已与你说清楚了,兹事体大,你须得一五一十地说了。好叫本官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徐满春怵怵地看着堂上三位大人,嘟哝道:“当时我被他们扯得手忙脚乱,顾了头护不住腚,急得头昏脑胀,真难说清他们是先后来还是一起上的。”
“连这也说不清楚,难不成当时的你跟个死猪似的?”彭天恩发火道。
连死猪这种骂人的词都出来了,暴躁脾气的彭县令真被逼急了。
秦瑞君附耳道:“彭县令,不若先带人犯与证人,三方说辞汇总,再给人犯定罪也不迟。”
“秦大人所言极是,下官受教了。”彭县令低声谢过,再掷出一签,“带人犯李赫、朱益群,人证铁柱。”
次间里的铁柱闻言,身子一抖,“哥哥,姐姐,我这就要上公堂了?”
“那些大人都是好说话的,你实话实说就行,切勿看你娘脸色行事,害了他们半辈子。”
“我晓得了。”
铁柱点了头,目光坚定地走出次间房门,被衙役们领着上了公堂。
李赫没有功名在身,跪地自报家门:“鄙人李赫,乃京城寿昌伯之子。徐满春长得这么丑,就是倒贴钱我也不愿意近她的身,更别说玷污她!她觊觎我的美色,想玷污我还差不多。”
谁不知正常人干不出强占徐满春的事,可把人丑摆到台面上来说,总归让人心里不受用。不光堂上三位大人摇头,就连次间的应硕和姜棠听着也刺耳。
这个李赫,都啥时候了还要逞口舌之快!嘴上犯犟,激怒了徐满春,于案子有弊无利,真是莽夫!
姜棠心急,但愿朱益群说话婉转些,铁柱能原原本本说出真相。
徐满春登时大叫起来:“我管你是寿昌伯还是福禄伯的儿子,那天在土地庙想要抢占我,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什么天仙美人,我可想死你了。现在到了公堂上人模人样的嫌我丑,我是吃你家饭还是睡你家床了?就你嘴巴会说,要是我带了镰刀,早晚把你舌头割下来喂鸡!再把你的命根子剁了,丢给狗吃!”
前面的话尚可反驳几句,听到割舌头和命根子,李赫紧紧地闭上嘴,忙捂住胯下,“你这妇人,好歹毒的心肠!”
“公堂不是你们打嘴仗的地方,谁再敢吵得难解难分,都拖出去棍棒伺候!”
脱下裤子挨杖刑的滋味,谁也不想受,都乖乖闭嘴了。
朱益群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公堂上免跪,拱手道:“在下朱益群,久居京城,初次来钱塘宝地,本欲查清石女案,从县衙回钱塘驿途中,偶拾得两支像火折子似的迷烟散,嗅了又嗅,便觉到了嫦娥仙子所在的广寒宫,眼前所看的一切都不真了,农妇像美人,才做出有伤风化的事。县尊大人,在下并未褪去裤子,也不曾有遗液,未曾入巷,还请明察。”
入巷是房事的雅称,没脱裤子也没遗液,远比李赫说倒贴钱也不近身更为理直气壮,令人信服。壹趣妏敩
这一番话文雅又有重点,令人听着如沐春风,彭县令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便收敛了,“铁柱,你娘说你陪着她去土地庙上香,把你的亲眼所见据实说来。”
“县尊大人,小的一到土地庙就尿急,急忙上了香跑到远处去撒尿。待回来时,看他们两个,一个坐我娘腿上,另一个扯她衣裳,摸一把亲一口啥的,吓得我娘大哭大叫。我怕娘受欺负,撒了一把黄土到他们眼睛里,趁乱带娘走了。”
原以为一个半大的孩子,再口齿伶俐也会说东扯西,没什么要紧的话说。哪料铁柱一开口,就把李赫和朱益群对徐满春如何行事,再怎么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脱给讲得清楚,称得上是要言不烦。
“铁柱,本官问你,他们脱没脱衣裳裤子?”
彭县令一张脸端正严肃,问话时全无半点不正经。
铁柱答道:“我见着他们的时候,都全须全尾的。”
“本官再问你,他们说是闻了迷烟散,中了毒,才对你娘生出不轨之心。当时他们的神情,可有异样?”
“就跟丢了魂似的,两只眼睛像死鱼眼,不像咱们的眼珠子发亮。”
彭县令闻言点头,“本官也对迷烟散略有耳闻,夜里可当火折子用,白天吹了会飘出异香,引人遐想。因这些比蒙汗药还厉害,朝廷下令再不许私自卷制售卖,可屡禁不止。待案子了解后,本官仍要细察迷烟散的来处,以免再有人深受其害,做出匪夷所思之事。”
“强抢民女案已真相大白,现本官宣判:李赫与朱益群二人强占徐满春未遂,但性质卑劣,各罚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脱了裤子打三十大板,再皮糙肉厚的汉子,也得打得皮开肉绽。
李赫怕屁股开花,跪地求饶:“县尊大人饶命!我情愿罚一百两银子!”
刑部侍郎在次间,乐得看手下的人不必受刑,可都察院和大理寺也有大官在,彭县令要是徇私减刑,定会落人口实。如何处理,方能两全其美?
“大人,他银子多,您不要,我要!”徐满春名声已损,捞一笔百两银子,够一家人活好几年。
“混帐东西,罚银要上交刑部赎罪库,再交给户部,以充国库,岂是你能据为己有的?”
罚银减刑,各地皆有先例,彭县令不好定夺,转身问大理寺和都察院二位大人的意思。
“罚了银,不挨杖刑,不长记性,以后还会再犯。依我之见,收罚银一百两,杖二十大板。秦大人,你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
彭县令有了主意,断道:“李赫,念在你初犯,本官罚你二十大板,罚银百两。”
徐满春不甘心,“大人,民妇平白被人指指点点,全是他们的错,哪能让他们只挨板子就算了?”
“挨三十大板,皮开肉绽,站不能走,卧不能睡,起码要休养半个月方能下床罚得还轻?不如你来试试?”
“县尊大人,民妇并不是说罚他们轻,只是民妇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他们也没点表示,像话么?”
彭县令已听出要银子的意思,佯装不懂:“你想怎么着?”
“这些日子民妇伤心欲绝,茶饭不思,他们怎么着也得意思一下,以示补偿。”
铁柱满脸黑红,扯着徐满春的衣袖,“娘,您就不能适可而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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