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打开牢房的门,将挑来的一担食盒放下,没等姜棠喊开饭,那四个沐浴过的娃们不请自围住了食盒,七嘴八舌地猜测今天中午有什么好菜。
“俺闻到鱼香味。”
“俺想吃粉蒸肉!”
“俺有啥吃啥,绝对不挑。”
朱家老二的孩子们也凑了上来,帮忙拿开食盒盖,拿出一盘盘好菜。但是,大人们皆纹丝不动。
“我说的官话他们怕是听不懂,劳烦你帮我叫一下他们来吃饭。”姜棠浅浅一笑,语调温婉。
衙役看到朱家人像呆木头似的就来气,“姜姑娘,您脾气也忒好了点。别说人了,就是猪狗看到主人来喂食,也都知道摇着尾巴抢吃的。这些饭菜都送到他们面前了,还拿张做乔的,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达官显贵呢?要我说,等下回送饭,带一根鞭子来,谁不上来吃饭,就抽谁。”
“甭拿鞭子吓唬他们,说句话的事,简单得很。”姜棠再劝。
虽说衙役自觉比犯人们高人一等,可跟刑部的人比起来,还是差远了,哪怕不情不愿,也只能照办。他语气不善道:“还愣着作甚?赶紧来吃饭!”
所有菜肴悉数摆在地上,红烧鱼块、蒸鱼头、梅干菜扣肉、粉蒸肉、炒南瓜、红烧冬瓜、潵汤、黄花菜炖鸡汤,色香味俱全,引得他们食指大动,大块朵颐。
姜棠也饿了,拿了个空碗盛饭,刚取筷子要夹菜时,忽见碗里多了个鸡腿。她一抬头,见朱老太笑眯了眼,便猜出是朱老太给的。
“我们在刑部的伙食好,鸡鸭鱼肉少不了,倒是你们很少吃荤腥,别再给我夹了。你们喜欢吃什么就夹什么,要是有啥想吃的也可以跟我说,等下一顿再送来,都多吃菜,吃饱些。”讲完,姜棠把这一碗饭连带着鸡腿都端给了衙役,“辛苦你了。”
“姜姑娘,这最后一个碗饭被我拿来吃了,你吃什么?”
“待会儿回灶下,有什么吃什么,不碍的。”壹趣妏敩
虽说衙役吃的饭菜比牢饭好很多,但比这些大鱼大肉还是差远了,他早就馋得流口水,便不再推辞,大口吃菜,大口扒饭。
众人吃得满嘴流油,甚是开心。直到吃饱后,一一放下碗筷,也不知是谁教的,孩子们竟懂得把脏碗筷叠起来放进食盒里,喜得姜棠满脸笑意,夸他们懂事。
朱老太最后搁筷,吃得不多,只因没牙,嚼不烂,便慢了。她把一双黑皱皱的手放囚服袖子上擦过,再抓着姜棠的手,“姑娘,俺就知道你是好人。俺们全家都是老实的,从来没有害人的心思,金炳刚不是俺儿子毒死的,俺们一家子人也没包庇他。你人善又聪明,要查清案子,替俺们一家讨回公道。”
姜棠大概猜出是求她查案子的话,但并不能字字句句都听懂,便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衙役。
听完衙役的复述,姜棠答道:“奶奶,我们来就是为了查清当年的真相。自打上回看过你们后,我们走访了朱家村,村民们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讲了出来,只是年代久远,具体内情大家也不清楚。不过,我们找到了金细妹,可能会挖出更多线索。”
“金炳刚是金细妹的男人,他死了,枕边人是再清楚不过。你们委实是聪明的,找对了,离查清真相也不远了。那你们晓得真凶是谁?”
真相没有查明之前,所有可疑的人都只能称之为疑犯,并不能说是真凶。况且,朱家人还没说当年的只言片语,就想从姜棠嘴里套话,这般轻松空手套白狼,那不能够!
姜棠张嘴道:“奶奶,实不相瞒,金细妹关起门来,把我们的侍郎大人挡在门外,压根都没查到什么。”
“那你们侍郎大人太斯文了,对付她那种油盐不进不识好歹的女人,直接破门而入,把人给绑了,一顿严刑拷打,不就啥都知道了?”朱老太尖着嗓子支招。
“严刑逼供,很有可能屈打成招!可别这桩案子没查清,又多了一桩冤案。”
朱老太顿时眼睛瞪得铜铃大,浑浊的眼珠子快要蹦出来了,一张脸垮得吓人,冲人高声责问:“这不行那不行,案子何时查得清?”
姜棠讪讪地笑了,不知说什么好。
朱老太的大孙子凑到她耳畔道:“奶奶,你再三再四地嘱咐不能得罪姐姐,怎地你还没说几句就把人给说得无话可说?这要人家心生嫉恨,可咋整?”
朱老太只把她当孙女辈的人,有啥说啥,这一回想起来,便后怕了:刑部的人,哪个不是用刑高手?她一个老太太,能经得起刑具折腾?
人善被人欺,衙役算见识了太好说话的人,连犯人都骑到头上了。他气愤填胸,指着朱老太的鼻子骂道:“你个老太婆,看着姜姑娘伺候你们吃饭沐浴啥的,真把她当丫鬟了?人家是来查案的,可不是你们一家人随意打骂差遣的丫鬟!你们这么欺负她,我这就去告诉袁县令,叫他来挫挫你们的锐气。”
犯人比三教九流最末等的人还不如,一旦袁县令来了,只怕一声令下,朱老太的老命要交代在这了。
朱家老大一改无所谓的态度,拱手道:“大人息怒,姜姑娘请恕罪。俺娘也是怕越拖越久,越查不出来真相。看在她年事已高的份上,您们就放过她吧。”
“姜姑娘,您的意思是?”衙役请示道。
“奶奶年事已高,偶尔犯糊涂也是有的,算了。”姜棠大度表示不计较,随即又道:“我们刑部的人东奔西走为了查清案子,你们朱家人在牢里关了这么多年,要想早点出去,就把知道的内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我们查清了案子,你们要真没罪,就能无罪释放了。”
释放……放……放出去干什么?
听说换了皇帝,改了年号,只是山高皇帝远,换不换跟他关系不大。然而,田地荒芜多年,一旦出去,怎么种出庄稼来交赋税?还有,老父生前最后一次来探监说家里破败得不成样子,还不如牢房。要是全部出去了,没钱新建宅子,总得重新修缮,可钱从哪来?
关在这里坐牢,起码衣食无忧,可出去了,衣食住行样样艰难,还要面对村民们的流言蜚语,朱家老大真没信心当好这个家。但是,他是朱家长子,是娘的主心骨,是孩子们的榜样,是家里的顶梁柱,绝不能当着家人的面流露出畏难的样子。
“容我想想。”
连放出去回归自由身,还要想?姜棠思忖朱家老大畏首畏尾的,莫非是怕出狱之后没有本钱重新开始,养不活一大家子人?
这时,李赫与袁粟匆匆赶来。
“姜棠,你看人吃个饭,咋半个时辰还不回去午憩?我还以为这群人把你怎么着了呢,白担心一场。”
“李大人,我早就说了衙役们都看着,姜姑娘绝对没事的,这下你信了。”
姜棠没接两人的话,忽灵光一闪,起身提道:“袁大人,你来得正好,当着朱家人的面,我有事找你商量。”
“啥事?”袁粟问。
“若是查明真相,朱家人跟金炳刚之死毫无干系,他们便坐了十六年冤狱,理应对他们有所补偿。像修缮旧宅、免去前三年的田赋、免费发放稻种菜籽等,有助于他们适应新生活。作为青阳县令,你能否答应?”
真要办这些事,花不了多少银两,袁粟一锤定音道:“行,小事一桩。”
朱家老大并未讲明家里的难处,刑部来的人便先替他摆平了,由此可见,他们有多聪明,查清当年真相的心十分迫切!作为事主之一,为了让家人早日过上平安幸福的生活,他必须拿出点行动来。
“姜姑娘,你有啥想问的,都问吧。”朱家老大忽地用官话开口道。
姜棠难以置信,“你会讲官话?”
“没坐牢之前,我在岳父九华山下的小酒楼当账房先生,客来客往的,听多了官话自然也就会了。”朱家老大坦诚交代。
姜棠忽感轻松多了。
朱家老大问:“从哪说起?”
“你若能保证所言句句属实,本官便叫人来录口供。”袁粟抓住机会询问。
朱家老大保证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你是爽快人,就这么定了!”袁粟面露悦色,吩咐道:“来人,去请……”
“袁县令,我写字速度挺快的,正好边听边记。”姜棠毫不犹豫地拦下了速记口供的活。
“姜姑娘真是非常能干,笔墨纸砚都有现成的,只是这间牢房太小,咱们这么多人忒挤了些,不如移步刑房。”
“刑房?你们该不会对俺儿子用刑吧?”朱老太挡在朱家老大面前,语调生硬地质问。
袁粟哭笑不得,“若要用刑,早就用了,何必等到这一天?”
“话是这么说,保不齐你一肚子坏水,俺得跟着去。”
袁粟无奈地耸耸肩。
姜棠柔声道:“奶奶,你去也行,正好一并重录口供。”
“录口供要讲很多话,俺年纪大了,老是觉得口渴,你们得准备好茶水和桂花糕,不然俺渴了饿了,会说胡话的。”
刚吃完饭还没半柱香的时间,就吵着要吃东西!老小孩,越老越像小孩子,真是一点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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