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卫璋的声音……
云鲤贴门而立,战战兢兢:“不、不恶心……”
卫璋声音略大了些:“说实话!”
“不恶心!”云鲤飞快回答:“真不恶心,掌印您是没看到外面那变大的虫子,那玩意才叫恶心呢!”m.sxynkj.ċöm
好诚实的一句话,竟让卫璋无言以对。
积攒在心间那股混合着自卑与愤怒的复杂情绪顷刻被瓦解,他沉默片刻,问道:“你不是在参加除夕夜宴,来我这里做什么。”
他又开始你你我我相称呼了。
云鲤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封,磨磨蹭蹭推到卫璋那边:“新年祝福。”
祝福?
卫璋看了一眼那个可笑的红封,低声道:“你若是老老实实呆在正殿,也不会有这么些事。周回他们会解决毒虫,而毒烟也伤不到我。”他瞪了一眼云鲤:“可现在,我还得耗费力气救你!”壹趣妏敩
他说的就是之前在外面的时候,云鲤中了毒被他捞进来这件事。
云鲤摸摸鼻子:“朕哪里知道……”她想起了什么,急切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毒虫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谁要害您?还有,外头有一滩血水,那是什么?”
卫璋冷漠回答:“是云淡。”
云淡?四姐!
云鲤如遭雷劈,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不可能,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被人当刀使了。”卫璋的语气透着嘲讽:“有人在她的身上藏了毒虫卵,想借刀杀人,谁知算错了时辰,虫卵提前被孵化,云淡成了它们的养料。”
云鲤大怒:“谁!是谁害的!”
卫璋道:“你怎么不问问云淡为什么选择今天来找我?”
云鲤沉默了一会,轻声问道:“是因为您每个除夕夜都会变成这样,所以才从不肯见人的吗?”
卫璋笑起来:“怎么样,这种恶心的样子吗?”
云鲤摇摇头:“真的不恶心。”
她尝试着走近卫璋,见他没有反对,便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手背上凸出来的经络。
“疼吗?”
疼。
卫璋深深看着她,两人对视了一会,他突然将脸扭开:“别这样看着我。”
云鲤尊重他的想法,她背对着卫璋坐在床脚下,承诺道:“朕会查清楚,是谁利用的云淡,也会查清楚是谁想伤害您。”
卫璋垂眸看着她圆圆的颅顶,这个角度,她看不见自己,可自己能看见她,就十分的安心。
又是一阵相互无言,就在云鲤无聊地数着自己衣袖上的花纹时,她听到了卫璋的声音。
“我自幼习武,然而因为体弱,并没有学出成果,整整一年,连最基本的剑术都没有学会。”
云鲤惊讶,刚想说不可能,就听见他继续说道:“养我的那个男人见我如此无用,便断了让我学武的念头,反而教我用毒。他每天早上都会逼我服下一种毒药,再将我反锁在房间里。屋内只有医术和各种草药,为了活命,我不得不尝遍各种药物,有时候运气好,毒刚好就被解了,可大多数时候运气是很差的,一种毒没有解开,反而又中了其他的毒。”
云鲤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卫璋接着说:“也算是我命大,吃多了草药,倒成了一个百毒不侵的身体,就连血液也融了药性,基本的毒素都能解开。见到如此成效,那男人还没来得及高兴,问题就出现了。长期服用大量混淆药物,我的经络血管全都坏了,浑身血流不止,不多久就会爆体身亡。”
“男人觉得我再也没有作用了,便将我用草席卷住,丢到了山头。我记得,那是一个除夕夜,我全身上下都被血液浸透了,一个人躺在山头等死。”
云鲤侧身回头,将手轻轻放在卫璋的手背上,动作透着小心,生怕压到了他的血管。
卫璋低头看了看那只爪子,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温度了。
“可就算这样,老天爷也不收我。一个男人救了我,他死前将毕生的功力传给我,教了我听云诀的心法,还告诉我如何用真气将经络封住,就这样,我活了下来。”
他如此轻描淡写,但仍掩不住曾遭受的痛苦。云鲤握住他的指尖,小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卫璋笑起来:“后来,我练成了听云诀第二层功法,便下山将那个男人一家都杀了。”
曾经看起来那般不可违背的男人,在极致的武学之下也只能跪在地上磕头,求他放过自己。
“玉章……”当初贵为天子的男人就跟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不停地求着他:“我是你父亲,你是我儿子,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学有所成,好啊,好啊!天佑我大魏!你去杀了姓云的一家,你去杀了他们——”
一柄锈剑毫不客气地刺穿那个男人的身体,卫璋痛快地搅动着剑,将男人的心脏戳得粉碎。
一声女人的尖叫声引起他的注意,他抬头,看到一个大着肚子的陌生女人站在门口,她手里还拿着一副红色的对联,望着死去的男人惨叫。
他拔出还在滴血的剑,向着那女人走去。
“不要……”女人捂着肚子,一点点向后爬:“不要……”
……
门上传来的撞击声打断卫璋的回忆,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坚不可摧:“再后来,我便进了宫,虽然可以暂时封住经络,但每年总会这样犯一次病,不巧,这次吓到你了。”
“不可怕。”云鲤语气坚定:“一点也不可怕。”
她总能像一滴雨,灌溉他干枯的心。又或是一朵花,用娇嫩的花瓣在他贫瘠的心房上种下一抹柔软。
卫璋的表情放柔,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门上传来更大的声音。
云鲤松开他的手,走过去查看。
“遭了!”她往后退了两步,焦急道:“这虫子身上的黏液可以腐蚀门纱,已经破了几个小洞了,它们马上就要飞进来了!”
卫璋神色一凛:“到我身边来!”
云鲤还想用东西把破了的门纱堵起来,可刚刚将手伸出去,就被那虫子身上的毒刺蛰到。
她只好退到卫璋身边,尝试着想将他扶起来。
卫璋摇摇头:“为了护住血管,我封住了全身八处大穴,时辰未到,此时不能移动。”
云鲤都快哭了:“那怎么办啊!朕早说了让你搬个大屋子大屋子,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这小破房子,咱们俩躲都没地方躲!”
卫璋忍不住又笑起来了,笑着笑着,他咳出了一口血。
这是刚刚为了救云鲤进来,动了真气,脉络中的血液又开始乱窜了。
云鲤扑过去:“你没事吧。”
“别怕。”他安抚云鲤:“正好,这些虫子是冲着我的血液味道来的,等会它们飞进来了,你就直接往外跑。”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放心,你喝了我的血,外面的毒气伤不了你。”
云鲤急道:“那你呢!”
“我早该死在那一年的除夕了。”卫璋的脸上错节着经络血管,明明看起来十分可怖,但温柔的语气又让人忍不住想起之前那个如美玉般冷冽英俊的九千岁。他深深看着云鲤,就好像要一直记住她的模样:“皇上,微臣要食言了,微臣不能永远陪着您……唔!”
卫璋瞪大眼,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云鲤凑过来,用力吻住他的唇。
她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做亲吻,只是像小兽一样用力贴住,伸出软软的舌头将卫璋嘴角的血迹舔舐干净。
仅仅是这样粗暴简单的一个亲吻,卫璋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一样,他一动不能动,只是被动地接受着这一切。
可能到了天荒地老,也可能只有几息,云鲤松开他,往后略退了些。
“之前在醉仙楼,掌印找朕讨一个吻,朕没有答应,如今先还您一个。”
她的声音透着喘息,只有通红的耳朵可以看出来,她的心底还是有些羞怯不安的。
“您放心,朕会活着。”
她摔碎腰上佩戴的玉佩,将手心的伤口戳得更深了一些,血液的味道传出去,引得门外那些虫子越发骚动。
卫璋的语气从未如此焦急过,他从容不迫的面具此刻全部裂开了,盘踞错节的血管经络下是隐藏不住的慌张。
“你要做什么。”
“皇上……云鲤!你给我滚回来!”
“云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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