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皇帝又问,却是忽然一惊:“辽人?”
恭喜你,皇帝陛下,您都学会抢答了。我也是这个意思……
宋夏打起来了,辽人自然就获利了。狄咏还帮皇帝再分析一下:“陛下想想,庆历二年正月,宋夏大战,辽人立马陈兵边境,要钱要地,还是富相公出使辽国,增了岁币,才了结此事……”
这还用皇帝想?这就是皇帝赵祯的奇耻大辱!史称“庆历增币”。
“你的意思是……辽人又想挑拨宋与党项开战?”皇帝问着,其实是问自己,狄咏这逻辑,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
大宋朝,哪里会有人干这事?
宋人,不可能干这事,天朝上国,都是文人士大夫,不可能!
皇帝想得又想,连连说道:“不好不好……”
当真不好,此事,党项人必然拿来大做文章,怕是使节都在路上了,要割地赔款。
那辽人哪怕不是幕后黑手,十有八九也会借机勒索,只要宋夏交恶,辽人肯定要插一脚,难道又要增币?www.sxynkj.ċöm
“陛下勿急,定有解决之法!”狄咏还安慰皇帝。
皇帝此时有些心乱,不受安慰,口中大骂:“西京之地,中原之腹地也,竟容得契丹人行这般阴谋之事,那邙山,不过低矮之丘,竟是藏污纳垢如此之甚!”
狄咏立马接道:“西京洛阳,尸位素餐者众矣!如此大事,参与者百之众也,却抓不得一个有用之贼,竟让这幕后黑手如此轻松来去……”
咱这也是顺着皇帝陛下说而已。
“来啊,传旨草文,西京留守王举正,迁鄂州团练!”
皇帝又恼又怒又乱,狄咏光明正大拱火,大锅小锅,反正皇帝一怒,总要有人倒霉。
哪个倒霉就算哪个倒霉!
这话有点绕,但就是这个理!
王举正,有仇?去湖北吧你,好好团练,最好跟苏轼一样,反正团练也没事,弄一片地种一种,没让你去广东海南都算你走运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狄咏还劝呢。
“哼……”皇帝还怒,人若憋屈,会怒,烦恼也会怒,反正就是个怒。
“臣有良策可解此局!”狄咏得来点干货让皇帝心态平静一点。
皇帝一听,果然眉宇一挑,急忙来问:“说来。”
“党项不外乎要钱要地,契丹也不外乎要钱要地。但是两者又有不同,党项要钱要地,会起兵来犯,契丹要钱要地,却不会真的兴师动众,只想宋夏开战之后,再来威胁。所以……”狄咏说到这,看了看皇帝。
皇帝又抢答了:“所以,不与西夏开战,辽人就占不到好处!”
这个答案,出乎狄咏预料!
狄咏可不是这么想的啊!
狄咏所想,是速战速决,与西夏打一仗!不像庆历二年那一战拖拖拉拉,打完了,辽人就没有机会可钻了。
这他妈的……
狄咏愣了愣,忽悠皇帝这么多回了,终于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皇帝还问呢:“那如何才能不与西夏开战?此事如何交代?毕竟西夏使节死在了宋地,难道予取予求?要钱给钱,要地给地?”
说这话,皇帝痛苦万分……
还好,终于把话说回来了,狄咏连忙摇头:“陛下,不若就与党项开一战,至少做好与党项开战之准备,党项一旦来犯,我军守势,守住城池,只待党项退军即可,便是大胜。而今党项,新败于辽,必无能力大举进犯!只不过是想蚕食土地罢了。只要西北战事不急,辽人便没有可乘之机!”
没其他意思,就是咱也不主动进攻,就是打个防守战,我大宋步卒,守城向来擅长,党项也没有能力大举入侵。
咱们打吧……
打了,两边都解决了,不打,损失惨重。
皇帝沉思起来,许久,依旧摆摆手:“不可轻言战端……”
这真是输怕了,输怂了,赵祯与党项打了大半辈子的仗,也曾意气风发,老了老了,怂兮兮的,无解……
唯一之解,就是狄咏真的再打一个大胜仗出来。
得,也行。
反正,就两条路选,这回西夏来,可不是要个什么堡寨川口,这回来,肯定狮子大开口,就看看,这朝廷上下,谁敢说给,谁敢背这骂名。
狄咏不急着说了,便是徐徐图之,先给皇帝暗示一下,之后为难之时,再来明示一下,下个军令状,打个包票。
皇帝又问:“这事,总要有个说法回复,子道所想,该当如何?”
“陛下,表面上,就言贼寇所为,咬死这一点。私下里,可说辽人所为,意在渔翁得利。”狄咏早就想好了这些。
“如此也好,说是辽人所为,想来党项人会信几分。”赵祯点着头,却是自己也不自信,就算党项人信了又怎么样?还能不要钱不要地了?还能白死个人?
找辽人报仇,此时党项暂时还没这胆子。找借口欺负宋人,那胆子很大。
狄咏心中默念:打一仗吧,打一仗吧,打一仗吧……
口中却说:“陛下,万万不可允诺土地之事,史书万代,必然是……”
必然是后面的话,狄咏没说,但是皇帝知道,必然是遗臭万年。
这才真正说到皇帝的心坎里。
皇帝有气无力摆摆手:“你回吧……”
“臣,告退!”狄咏走了。
皇帝瘫坐而下,闭目叹气不止……
皇后来了,带着羹汤,其实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也知皇帝近来心烦意乱。
“官家,吃碗羹汤吧……已是一日未进餐食了……”曹皇后一脸的心疼。
皇帝不言不语不答,甚至不睁眼,依旧叹息不止……
这皇帝,真是被狄咏逼到“绝路”了……
若是狄咏见得这一幕,也不知他会不会有点后悔如此逼迫皇帝开战,不说后悔,也该有一点心疼与同情。
“官家,徽柔说要跟来看看,臣妾不允,把她赶回去了……”曹皇后不说国事,只说这些家长里短。
“官家,子道还有月余就及冠了,这婚事,是不是要定个章程了?”
皇帝终于回答了:“待朕与狄青商议一下,再找胡夫子看个良辰吉日,便定下吧,最迟也在下下个月完婚,便也算了却一桩大事。”
“嗯,臣妾便如此与徽柔说了……这个狄子道,当真是良配,如此,臣妾也算放心了……”曹皇后答着。
皇帝忽然起身,走到门外,就站在大殿之前的台阶之上,站着一言不发。
曹皇后跟随在侧,拿着羹汤,羹汤也慢慢冷了,皇帝依旧不吃。
天色慢慢暗下,两人依旧站在台阶之上,面对大殿广场,不言不语。
朗月在照,星辰在闪……
夜已深沉……
有时候,一处愁,便是处处愁,一处不顺心,处处不顺心皆涌上心头……
皇帝忽然抬头,仰天长叹:“朕,赵祯,勤勉几十年,为公,日日不辍,为私,谨小慎微,缘何上天如此刻薄于朕!”
一语而下,曹皇后已然落泪不止。
再听皇帝又叹:“朕,到底何罪之有?于国,从不懈怠,于民,恩德有加。为何,却连子嗣都留不住一个?那些史书而下,暴虐昏庸之君,却能依旧子孙繁多……朕,还要如何做?”
“臣妾之罪也!”曹皇后已然跪地,大哭,却又压抑着哭声。sxynkj.ċöm
皇帝慢慢矮身,蹲了下来,拍了拍曹皇后的肩膀,微微拥抱,竟是……也哭出声了!
夫妻二人,竟在这一刻,抱头痛哭起来。
这一幕,史书有记,本是为子嗣,今日,却是万般委屈无奈皆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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