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九月的晚上,夏末的热度还在,微风已吹拂起温柔的凉意,传递出秋天的讯息。
横亘在城市半空的高架,两旁的万盏灯火宛如一条亮彻黑夜的长龙,由南向北延伸,蔚为壮观。
川流不息的高架桥下,单行道清静冷寂,车水马龙的声音被交握在天空的梧桐树隔离,淡淡的路灯光从枝枝桠桠间漏下,地上漫是斑驳的光影。
路上零散着几对压马路的情侣,他们彼此间隔数十米,非常默契的互不干扰。如果说夜晚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那么恋人们手挽手走在其中,就像沐浴在爱河。
8:30分,一个窈窕的身影提着只电脑包转进了这条小道,来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裙,脖子上系着条浅绿的小丝巾,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研究着手机导航。
手机屏上跳出一则通话,清脆的铃声在幽静的小道上尤显突兀,前面一对情侣受扰回头,异色地看了她两眼。
章陌烟赶紧接通电话,手机里传来金学洋的声音:“陌烟,不好意思啊帮我写邮件害你加班了,我这边还没结束,又没能送你过去。”
“没事,你忙你的吧,”章陌烟一边走一边说,“顾教授订的餐厅离单位也不远。”
一个下课的学生骑着单车从她身旁一阵风经过,按了几声车铃。
金学洋在电话里听到了,大为惊异:“你到哪儿了还在路上吗?还没到餐厅?”
“已经到关雎路了,导航显示还有700米的样子,快到了。”
“呀,这都几点了!都怪我都怪我,要是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我就太对不起你了!你赶紧小步快跑吧,这次顾教授給你介绍的这个检察官我之前接触过,人很靠谱,你可要好好把握!”
“嗯我知道了,那先不跟你说了,赶路呢。”
“好,等回头结束了你第一时间打电话給我,告诉我第一手战果!”
“你好八卦,先这样吧!”
章陌烟挂掉电话,手机自动切回导航地图。
一阵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前方迎面而来一个夜跑的青年,一身黑色的运动衣,带着耳机,身材高挑有型有款绝对超模级别的大帅哥!可惜章陌烟闷头看手机,觉察有人来了,只自动自发的朝道里让了让,与大帅哥擦身而过。(看了也八成无感)
手机又进来一通电话,一看来电名她赶紧接起:“顾教授不好意思,我已经快到了,大概还有5分钟的时间……”
这时,对面开来一辆黑色的汽车,车灯大亮,章陌烟下意识别过脸去,汽车像个黑影在她身侧一闪而过。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到!”她继续说着电话。
嘭!
同时“吱——”
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划破天际。
章陌烟扶着手机转身,就见刚刚从她身边开过的那辆车急停在人行道上,一个人影从它前车盖翻滚落下,噗咚一声掉进了绿化草丛里。
“啊——”有女生尖叫起来。
前后200米内的人,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了,还没反应过来,刺啦一声,黑色轿车轰然发动急速后退,瞬间回到路面,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全力加速向前逃逸了现场!
短短几秒钟,红色的汽车尾灯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章陌烟第一反应是冲了过去。
可能男士们都忙着先安抚自己受惊的爱侣,章陌烟居然是第一个赶到被撞者身边的人。
“先生!先生!”章陌烟跪在地上轻拍伤者的肩头,对方毫无反应,她逐渐加大声音:“先生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受伤男子仰天倒在草丛里,额角鲜血淋漓,一动不动,情况看起来十分不妙。
“他不会死了吧……”几对情侣也匆匆赶了过来,一个女生看到情况后吓得声音颤抖,直往男朋友身后躲。
这句话提醒了章陌烟,她赶紧放下电脑包,俯身贴在男子心口听了听。
“无心跳、无意识、无呼吸。”她说。
围观者同时后退一步。
“你们谁会心肺复苏?”章陌烟抬头向众人询问。
人人摇头。
章陌烟又环顾四周,这段路在高架正下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沿街连个店铺都没有,人就别指望了。
“快拨120!”她当机立断,动作利落地解开脖上丝巾,展开覆在伤者口部,“麻烦你去后面那家24小时便利店,我刚才过来时候看到里面有一台AED除颤仪,快取过来,快!”
快速而果断对旁边一个眼镜男发完令,章陌烟人已辗转到男子身侧,十指叠加扣在了男子的胸膛上。
深深吸一口气,她伸直手臂将全身的力量施加于手心,立即开始以接近120次/分的高频率按压男子胸腔。
眼镜男从章陌烟神情口气中看出刻不容缓,说了个“好”拔腿就朝她说的24小时便利店跑去。
“我打120!”他的小女朋友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慌慌张张掏出手机。
章陌烟已经顾不上回应他们了,人工心肺复苏是需要全神贯注的事情,每按压15下,就要过去为伤者做一次人工呼吸,吹上几口气后,又必须立刻回来继续按压胸口……
能做到如此还算靠谱的急救操作,章陌烟要感谢单位上个月开展的急救培训。虽然她从未将所学付诸过实践,但这会儿除了她以外谁也指望不上,只有放手一搏了。
心脏骤停的急救最佳时间只有4分钟,4分钟以内心肺复苏的成功率有60%,超过4分钟基本就救不回来了,就算救回来,脑损伤也会非常巨大,多半会可能成为植物人。
刻不容缓!时间就是生命!
章陌烟脑中一边回忆心肺复苏步骤,一边竭尽全力实施救援操作,但她很快发现一个问题。
男子躺着的地方是柔软的草地,手上劲道下去很快被消解大半,根本达不到4-6cm的胸腔按压深度,而车祸受伤的人因不清楚受伤部位,又是不能随意移动的。
怎么办?章陌烟心下焦急。
她手中不停,目光四下搜索,瞥见自己的电脑包,忽然灵光一闪,立即取出电脑,毫不犹豫地塞到伤者的背下……果然,有了硬板的支撑后,再次按压的效果得到大幅提高。
额角流下的血在男子脸上纵蜿蜒流淌,浅绿的丝巾很快就被染成了暗红色,失去了过滤作用,章陌烟索性丢开它直接以口对口为男子做人工呼吸。
这画面,在第三方视角看来她差不多等于亲吻一具血尸了!一个女生看得害怕紧紧缩在男友怀里,另有一个女生直接呕吐了出来。
章陌烟记得培训时讲师说过,直接口对口人工呼吸是不对的,因为如果伤者有呕吐物就会直接吐到救援者口中,救援时最好使用纱布隔挡一下。
但眼下,唯一可以替代纱布的丝巾已经被血液浸得不透气了,人命关天,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我来帮你!”一个胖男人跪了下来,“你告诉怎么做!”
男人的力量自然比她要大多了,章陌烟赶紧让开位置,告知对方手法,自己则数着拍子,专门负责給伤者做人工呼吸。
“别怕,会没事的!”章陌烟抓着伤者的手,既像是在给伤者鼓励,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加油撑住呀!”
转眼,AED除颤仪到了,章陌烟立即接过掀开AED盖子开启电源,伸手小心地将伤者的T恤掀上去,露出胸腹,把两片电极贴上他的胸口。
触手的肌理坚韧而有弹性,紧致的腹腰在昏暗的光照里线条分明……这些无不昭示着伤者是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就在几分钟前,他还是健康完好的!m.sxynkj.ċömwww.sxynkj.ċöm
AED使用每延迟一分钟,死亡率就增加7%—10%。
这一刻,没有别人可指望,她必须和时间赛跑,从死神手中把这个年轻人夺回来!
……
两分钟后——
章陌烟感到唇下动了动。
“他有心跳了!”胖男子猛地一声高呼,“我感觉到了!”
章陌烟赶紧贴上伤者的胸口俯耳倾听:“怦、怦、怦……”
虽然微弱,但的确是心脏重新恢复跳动的声音!!
“是的,有心跳了!”章陌烟和胖男子相视,两个满头大汗的人几乎喜极而泣,周围人也欢呼起来!
章陌烟紧紧抓住伤者的手,按照施救需要,俯身到他面前保持跟他说话:“先生,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不要害怕,医生很快就来了,你会没事的!”
“别睡,我们救了你,你不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吗?”
“加油加油,千万撑住,医生就快到了!”
……
在场者纷纷加入呼喊,就这么循环往复,不知在说到第几十遍,伤者的眼皮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昏黄的灯光下,他看见一个姑娘跪在他身边,秀丽的面容,如瀑的长发,就这么一直握着他的手。看到他醒来,她的眼里绽放出美丽的光彩,真的……比天仙还好看。
恍恍惚惚中,远处响起了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
……
看着救护人员把伤者抬上车,胖男子和几对情侣作为目击证人跟警察讲着事发经过,章陌烟松了口气,这时草丛里响起一阵叮叮咚咚的铃声,她拉回神思,赶紧去把手机捡了起来。
电话是顾教授打来的,询问她怎么还没到,章陌烟三言两语应付完,赶紧去收拾散落的电脑和文件。
呃,电脑,好像坏了……
章陌烟后知后觉,对着碎裂的电脑屏幕着实发了会儿呆,片刻后,她摇着头把电脑装进电脑包,站起来,以一身蹭了血的装束和面目,去赶赴她毕业后的第二场相亲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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