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爆炸的动静如此之大,但奇怪的是,整个行宫仿佛陷入沉睡似的,竟无一人前来查看,更别说惊动巡逻的御林军了。
苏锦逸轻拢云袖,素净的青玉发冠将一头乌丝严谨的束于发顶,如画的眉眼间隐隐有执色流露,唇边一如既往的挂着些许笑意,却无多少温度。
他说的缓慢,一字一句的,极为认真。
“他是初道珩,初家上一代的掌家人,初凌波兄妹的父亲,大魏国师和古贵妃实际上的大哥,还是我江夏文龙观的主持,玄清道长一脉嫡系的传人。”
“也是这世上,唯一知晓蛊王秘密的人。”
片刻的停顿后,他饱含深意的看向云顼,语气似笑非笑,“他如此重要,你说,我怎‘舍得’杀他?”
更何况,他也不是没试过。
只不过没有成功罢了。
“再多的身份,也改变不了他是初家人的事实。”
云顼语气凝沉。
从他方才出手杀死东方荇,帮他解脱的举动来看,很显然,他并未忘却红尘俗事。
最起码没有完全忘掉。
桑悔道长,依旧还是初道珩。
他挑了下好看的剑眉,意味深长的对上苏锦逸的视线。
“所以你留下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
短暂的目光交汇后,他言简意赅,一针见血的戳破他隐秘的心思。
“你也想得到蛊王。”
若真如古贵妃所言,蛊王有那么大的用途,那么它一旦现世,必将又是另一场浩劫。
苏锦逸七窍玲珑之心,不会想不到这其中的福祸利弊。
但他还是选择了这么做。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云兄。”
苏锦逸眉清目朗,面色坦然,丝毫没有因为被揭穿而有羞愧之意。
“我的确想要蛊王。”
他苦笑一下,“谁又能抵得住如此大的诱惑呢?”
“天下熙熙,我也不过只是芸芸众生中,普通一个贪心之人罢了!”
只不过他贪的,是那份温暖,那份真情,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云顼皱眉,“那你可否想过,也许它并不如传言中那般神乎其神?”
“归根结底,它也只是前朝人养出来的蛊而已。”
不过一只虫子,何以便能让人肉身不死,灵魂不灭?
更遑论什么逆天改命,扭转乾坤。
它承载不了什么希望,更拯救不了什么人。
“况且,前朝蛊祸的教训太过深刻,便是五国君主,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包括你父皇。”
道阻且长!
或许在得知他无心江夏皇位之时,他就应该猜出,他必然已为自己准备了其他的路。
而且不止一条。
消极颓废,坐以待毙?
那不是苏锦逸。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苏锦逸勉力扬了扬唇,有浅淡的苦涩,自唇角流出。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别无选择。
云顼眉眼精致,如玉的容颜清隽肃冷。
或许,他能猜到,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易地而处,他未必不会作出同他一样的决定。
甚至可能会更为疯狂。
所以,他无权指责他的选择。
青玄和青风乍然听到苏锦逸的话,心里不由都是一惊。
那可是天下赫赫有名的苏太子。
天资之才,人中龙凤。
他的人品、学识、才能、地位,都是有目共睹的。
哪怕他如今依旧潜龙在渊,可谁也不敢小瞧他。
毕竟天下能同主子一较高下的,怕是也只有他了。
而此时此刻,他却亲口承认,自己谋划这一切的目的,竟是为了蛊王。
那可是前朝余孽留下来的脏东西,怎能碰得?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主子淡然沉静的嗓音紧跟着响起,“那你就将他看好了,别出什么岔子。”
竟是赞同的意思。
二人立即看向那尊让他们总是无条件信任,甘愿为之臣服的笔直伟岸的背影。
虽然此刻他身着了同他们一样的服饰,朴素的不能再朴素,可他们就是习惯于用仰望的眼神注视着他。
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尊贵凛然,随意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
心里那丝对苏锦逸的怀疑,忽然就消失了。
主子都这么说了,那么苏太子的决定,便一定是正确的。
苏锦逸意外的抬了抬眼眸。
怔愣一瞬后,他温笑出声,“我以为,你会反对,甚至是阻止。”
莫名的,他的笑声比方才多了几分暖意。
这是他一个人的选择。
原以为走到这里,后面的路,他便注定孤独,注定和他们背道而驰。
可哪成想,骄傲冷淡如云顼,竟会选择支持他。
“我都做不到的事,为何又要苛责于你,更何况——”
云顼漫不经心的扫向初道珩离去的方向,深邃浩瀚的墨眸中似有流星闪过,划出一道冷芒。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蛊王言过其实,我们自不必为之担忧,如逆天改命是真,那我们不妨,便将它引出来,再做计较。”
堵之,不如疏之。
蛊王镇压在那里,终究是个隐患。
当年五国君主不曾将其杀死,反而费尽心力,封印其在灵幽山,又刻意留下玉佩给后人,其中深意,怕也只有等待蛊王重新出世,方能知晓。
苏锦逸眉目彻底舒展,眸底似有相惜之意涌出。
浅色的薄唇勾出清淡的愉悦,“云顼,你这个妹夫,我如今算是心甘情愿的认了。”
这件事,算他承他一份情。
“但你别想着,我会叫你皇兄。”
云顼睨他一眼,很是看不上他这副太拿自己当回事的模样。
不过漆黑如玉的眼眸中,还是浮起了零星几点笑意。
虽然暖儿这个皇兄是半路得来的,但能听到他发自内心的承认,这种感觉还是不错的。
毕竟,他也是暖儿的家人。
尤其是,这次来江夏,他明显能感觉到,暖儿对苏锦逸态度的变化。
褪去了疏离客气,她是真正将他当做了亲哥哥。
便是连他,也没有了初初得知他们兄妹关系时的那份吃味。
对于云顼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苏锦逸默契的没有点破。
他敛去情绪,很快切入了正题,“有一件事,我觉得,或许应该告诉你知道。”
原本,他是不打算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的。
但云顼的态度,让他作出了改变。
那种明明清醒着,却又仿佛深陷迷局的怅茫感,让他每思及此,便心生不安。
可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哦?”
云顼眼尾上挑,表现出几分兴趣。
“关于我们能够重新回来这件事——”
苏锦逸眸光隐晦,“其实,是他的杰作。”
“当年助我的那位道长,就是初道珩。”
如果没有前世这一遭,他是不信什么轮回转世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荒谬。
更荒谬的是,让他们重生之人,也是初家真正的幕后黑手。
闻言,云顼意外的皱了下眉头,“是他?”
苏锦逸所言的“回来”,指的自然是他们重生一事。
他曾经透露过,前世,是一名道人帮了他,让他们得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师承文龙观,是这世上唯一懂玄法之人。”
在江夏,关于文龙观和玄清道长的传说,数不胜数。
所以桑悔道长有这样的本事,算不得什么奇怪。
苏锦逸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似是自嘲,却又不像。
“如今,我倒不知,他用的究竟是蛊术,还是道术了。”
前世,初凌波兄妹篡权夺位,趁着五国内乱之时,打出了复辟前朝的旗号。
号令一出,那些安插在各地的势力,纷纷起兵响应,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夺得了天下绝大部分疆土。
易朝换代,似乎已是不容改变的事实。
但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们的父亲,初道珩,却出乎意料的,终止了一切,给了所有人一个机会。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前世,父皇继位之时,文龙观已经没落许久,同皇室的关系也大不如前。
文龙观几代主持皆喜云游天下,很少在京城逗留,即便他身为皇太子,也稀少见到。
但这一次,他却深深记住了桑悔道长。
这个给了天下所有人生机,却独独毁了阿诺的人。
重生后,他迅速找到了他。
原本是为了想法子救阿诺,却没想到,无意中查出了他初家掌家人的身份。
多年过去,无论他用尽各种法子,都不曾从他嘴里套出过任何信息。
若非今日重新听到蛊王的消息,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这条路走错了。
“他是唯一的突破口,我不愿,也不能放弃。”
什么异世灵魂献祭,他压根就不信。
所有人都能生,连那个林倾城都可以,阿诺为何就不能?
云顼沉默良久,“你信他?”
若依苏锦逸所言,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讲,其实是初道珩给了他们新生的机会。
不论他为了什么,他们似乎都应感谢他。
再造之恩,怎么也不该成为敌人。
但不知为何,他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如芒在背。
仿佛他们所有人,都变成了初道珩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个犹如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任他操纵。
苏锦逸笑了。
他生的本就出尘,平日里性子又温和,如今一笑,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笑过之后,他微微摇头,“不信。”
谁说一个人就只有好坏之分。
况且,坏人,也未必就不能用。
“其实,我不杀他,除了留着有用,还有一点——”
好一会儿,他才凉声解释,“你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杀他这件事,我做不到。”
曾经他也想过另外一条路。
杀了初道珩,断了初家人的念想,然后自刎去陪阿诺。
也算全了那份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的大义。
可奇怪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
“我杀过他三次,但最后,他总是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面前。”
“就好像我之前对他做的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试过几次后,他便放弃了。
初道珩似乎真的如传言一般,可以长生不死。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禁锢着他,让他不能远离文龙观,远离京城。
云顼难得怔了怔。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都是血肉之躯,世上竟会有杀不死的人?
若非出自苏锦逸口中,他还真不大相信。
还是说,果如古贵妃所言,他是借助了蛊王的本事?
可潜意识中,他又觉得荒谬。
沉思片刻,他如玉的容颜清冷微褪,星辰般深耀的墨眸中,似有异色划过。
“假如,我们所了解到的一切,都是对方刻意为之呢?”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在方才那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上不见碧落,下不触坤舆,天地之间,皆被虚浮的黑气笼罩。
徒留自己,在半空中苦苦挣扎。sxynkj.ċöm
在将要被完全吞噬之时,他微阖双眸,索性放弃了反抗。
同时脑海里开始不断循环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个漩涡?
很幸运,在他放弃逃生的意识后,他成功出来了。
然后以旁观者的身份,重新审视一切。
这才发现,困住他们的,其实是他们自己“先入为主”的意识,是他们一直以来的“自我认为”,是别有用心之人,为他们精心制造的所谓“事实。”
拨开重重迷雾,真相忽然就变得触手可碰。
“你真的相信,有重生这回事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沉稳,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却莫名透着几分笃定在里面。
苏锦逸定定看着他,先是眸露震惊,既而脸色忽然苍白了起来。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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