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离开之后裴行俭就进来了,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红彤彤的。
相比颜白离开的时候,裴行俭的身子又长高了寸许,一见到颜白,裴行俭的眼泪又有些止不住,跪在颜白身前,重重地磕着头,泣不成声。
颜白伸手把裴行俭拽起来,按在自己身前,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再哭就不好了!”
“师父受苦了!”
“是有点苦,最主要是太冷了,其余的倒是还好。”
不说还好,这一说,裴行俭直接嚎出声来,把外面的大肥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进来,见没事儿,又嘟嘟嘟囔地离开。
在兰州看信件的时候就知道裴行俭的变化。
自从自己出事儿以后,这孩子内心就充满了愧疚感。
他认为,颜白身入险地都是因为他的傻,原本开朗大方的笑容都不可见,他就如一根紧绷的弓弦,在那些别有目的的流言蜚语下越绷越紧。
如果不是自己弄死梁敬真的消息及时地传回了长安,这孩子就要犯傻事儿了。
他准备用一死来偿还恩情。
今日总算见到了裴行俭,颜白松了口气,同时也暗暗决定,今日一定要消除他内心的愧疚和不安。
裴行俭闻言抬起头,哽咽道:“是我不好,没有细细地去分辨师父的笔迹,轻信了贼人,让师父陷入了险地。
弟子有罪,师父您把我打一顿吧,往死了打,出出气儿,不然我这心里永远都会觉得过意不去。”
“打你一顿出气?”
颜白摇摇头:“就算你不信,他们迟早还有别的法子,所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记,如果你识破了他们就会再想别的法子。
再想办法去找咱们的其他家人,小微微,二囡,你师娘,如果他们拿这些来威胁我,我依旧还是会束手就擒的,甚至都不用考虑。”
颜白说着说着突然叹了口气:“傻孩子啊,咱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防不胜防,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谁哪里会想到他们之中竟然有精通鸟语的人,竟然能控制飞奴,如果不是陈萦跟我说,我都不信这是真的。”
裴行俭看着消瘦的师父,又觉得想哭,咬着牙轻声道:
“师父,您当时不该管我,应该直接杀了梁敬真,我的命……”
颜白闻言重重地拍了拍裴行俭的脑袋,直接打断道:“胡说八道,什么狗屁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先听我说。
你师娘在信里说过这件事儿。
她说,在我走后长安立马就有了谣言,说我乃是欺世盗名之徒,狗屁的智勇双全,狗屁的文武全才。
说我不该妇人之仁,说我应该立刻斩杀了贼人,他们还说不就死一个弟子而已换一贼首是划算的。”
颜白闻言冷哼一声:“他们这些人为了让自己说的话更有可信度,还引经据典地搬出来了《论语》中的话来,说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可是啊,这句话不是这么理解的,夫子说这句话是要告诉我们要学会识别危险、避免风险,而不是做一个内心冰冷的人!”
颜白突然笑了笑:“我们求学问道的时候说师者如父,在你的眼里我就如父亲一样,同理,在我的眼里你就如我的孩子一样,试问,一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我能不管不顾?
如果我做了,我对你不闻不问,我斩杀了贼人。
事后,你信不信,他们肯定会说,看啊,宜寿侯是一个冷血的人,都说了师者如父,虎毒还不食子呢,他竟然对自己的亲传弟子不闻不问,竟然冷血到了如此地步。”
颜白轻轻地拥抱了一下裴行俭,拍了拍裴行俭的后背,安慰道:“所以说你不必愧疚,如果有下次,我下次还会毫不犹豫地束手就擒。
但你要记住,我们在险境一定要拼死求活,一定要不择手段,哪怕只有一线的生机,我们也要无所而不用其极。
因为只有活着才能有资格说话,只有活着才有资格去复仇。”
说罢,颜白用极轻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哪怕君王要我们去死,我们也要想办法活着,我们的命要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也要拿起长刀砍它狗日的。
回长安之后你就查,看看是谁说的,只要知道是谁,上去就抽他嘴巴子,他娘的,你就问问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现在打你了,你怕不怕?怎么不跪地求饶?”
裴行俭被师父的这一番话彻底地惊呆了,不过也正因为颜白这句惊世骇俗的话让裴行俭一滞,竟然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见裴行俭在思考,颜白问道:“查了没?”
裴行俭慌忙收敛心神,点了点头:“查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但是基本已经断定他们不是一两个人。
而且这些人还在长安,如果最后的所有消息都没有错误的话,这些人和鲁王府关系不一般。”
颜白点了点头:“那你们就没有错,梁敬真所用的过所都是来自鲁王府,不过鲁王太小了,他的母亲是孙贵嫔,地位很低。
其实我更担心是祸水东引,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而且陛下应该也知道此事了,但是陛下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裴行俭没有料到自己查的会和师父说出的结果碰到一起,脸上难得露出了笑脸:
“师父,要不要让旧人找个法子混进鲁王府?这个事儿难度不大,已经有好些个合适的人选,人很可靠。”
颜白摆摆手,忽的叹了口气:“什么新人旧人,都是一群要活着的人,以后不准再用了,用一次就会有痕迹。sxynkj.ċöm
哪怕咱们什么都没有做,万一被人看出端倪,一个蓄养死士的黑锅砸下来搬都搬不开,况且长孙家对咱们动手了,不可不注意。”
裴行俭点了点头,听着师父的教诲,感觉心里格外地踏实。
此刻的长安城里,一个长相极为平常,就像老农一样的年轻后生正在政道坊边上一个新开的茶棚子里喝茶。
一文钱的茶水,可以无限续,如果再加一文钱就可以在茶水里面加一块霜糖或者羊油蒜末等。
东市的劳工最喜欢,因为可以无限续,如果累得太狠了,他们还有从身上的布包里面掏出些细盐放到茶水里面。
苦哈哈的百姓没有心情喝这要命的茶水,鸹貔才会花钱去喝茶。
在东市里,一文钱就可以买半斤干茶,想喝自己回家多少喝不了,真的要渴了,趴在一旁的水渠边碰着就能喝。
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撑死都没有人管你。
罐子正在忙碌着,这个茶棚是他开的。
如今他在前面忙活招呼人,后面一长排煤炉火炉旁,一个圆脸的娘子正在给数十个大壶里面加水。
这个娘子是坊里的婶婶给罐子说的媳妇,媳妇是个哑巴,打小都不会说话,但是人却很好,勤快,有眼色。
罐子很满足,他觉得,这辈子有人能看上他,有人能愿意跟他过日子就知足了。
有人笑话他找了哑巴,罐子笑着不说话,心里却念叨着,哑巴怎么了,过日子不吵架,不像你们天天吵架,吵得坊长都气得直叹气。
眼看着一位有着金黄色头发,腰挂宫牌的贵人走来,罐子笑嘻嘻地迎了上去:“贵人,还是老样子?”
这人点了点头:“嗯!”
“好叫贵人知道,今儿蒜苗没了,过季了,新鲜的绿葱才上市,要不搁一些葱花?”
“好,多放些羊油!”
“好嘞!”壹趣妏敩
罐子偷偷地看了一眼对面桌的那个汉子,兴奋地搓搓手,对上了,对上了,天哟,要发财了呀,这都来三次了,每次都是这个点。
巧不巧,每次都是这两人。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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