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悬挂军牌的汽车飞驰在平坦的水泥马路上,古琦看了看沉默不言的左重,心中七上八下。
刚刚接机的时候,对他们向来和善的副处长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上车命令司机回洪公祠。
甚至连归有光、沈东新这两个老部下、老朋友的主动问好都不回应,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跟随左重三年多,他很清楚这位老长官的脾气,现在越是平静,等会暴风骤雨来的越猛。
也是,从特务处成立起,除了那帮胆大妄为的地下党以及日本特务,还没人敢埋伏他们。
这不光是面子的问题,更意味着特务处对金陵的控制力下降,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如果情报机关连自己国家的首都掌握不了,什么反谍锄奸,什么料敌于先都是空谈罢了。
古琦正在想着等会要如何解释办案人员遭到攻击的事情,一旁闭目养神的左重突然开口。
“老古,春阳怎么样了?”
“还好。”
古琦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小声回复:“臀部中了一枪,凌医生亲自做的手术,恢复得不错。
伤口看着很大,但只要好好修养,肯定不会留下后遗症,就怕未来弟妹会介意,哈哈哈。
说起来这家伙也是倒霉,处里就属他受伤次数最多,下次执行任务,我可不敢跟他一起。”
“无妨,大丈夫何患无妻嘛。”
左重缓缓睁开眼,很不厚道的调侃了一句,接着脸色一变,转过头表情严肃的看向对方。
“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给我的电文里语焉不详,案件的经过没有,兇嫌的资料也没有。sxynkj.ċöm
你作为情报科长,就是这么做工作的吗,老古,啊老古,我们不能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
日本人眼看着要动手了,如果一帮混混都收拾不了,你让我怎么放心把重要任务交给你。”
“副处长,我.....”
古琦顿时汗如雨下吓得说不出话,赶紧用力握了握拳,深呼吸了两口,介绍起相关情况。
“前段时间金陵的黑市猖獗,各种违禁物品屡禁不绝,还有一百多名幼童在路边被人拐卖。
接上峰指示,由我特务处牵头负责侦破,警察厅配合,坚决打掉城中的走私和人贩组织。
人贩很好抓,没用多长时间我们就破获了数個团伙,难的是禁绝走私,这里面的水很深。
根据初步调查,走私活动的操办人多为黑帮人员,幕后的实际控制人涉及到了国府高层。
比如孔家、宋家、陈家,具体有哪些皇亲国戚,我们没有查到,只能说这不是个别现象。”
四大家族,
没一个好东西。
在他们的掺和下,所谓黄金十年就是个笑话,左重暗骂一句,表面上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古琦见状松了口气,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有些事他管不了,话头一转说起了具体的经过。
“当天邬春阳带队在江边码头仓库执行稽查任务,晚上九点返回,一共三辆车,12个弟兄。
在路过一条小巷时,有人用卡车堵住了前路,春阳察觉到情况不妙,立刻让人下车防御。
果然,随后他们来时的道路也被堵死,大约50名枪手使用晋制汤姆逊冲锋枪发起了攻击。
对方没有统一服装,喊话和行动是标准的黑帮作风,口音较为复杂,各个地方的人都有。
由于是普通外勤任务,我们的人只携带了短枪,在最开始的30秒损失惨重,人员3死5伤。”
说到伤亡的时候,古琦悄悄打量了一下左重脸色,发现副处长没有动怒,这才继续说道。
“还好,春阳在后备箱放了一挺轻机枪以防万一,否则他们就危险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交火十分钟后枪手撤退,只留下9具尸体和使用的武器,前后堵路的卡车也被其放火烧毁。”
“很专业哪。”
左重听完评价了一句,首先利用工具和环境制造伏击场地,就不是一般混混都能做到的。
这不仅需要对邬春阳等人的行进线路了若指掌,还需要对伏击现场踩点,甚至提前演练。
另外,对方在十分钟之后果断离开,意味着这些人训练有素,有专门的人负责指挥行动。
别以为在统一的时间点撤退很容易,普通的士兵和军队能做到令行禁止就已经算是精锐。
同时,十分钟恰好卡在金陵宪兵出动的最快时间点上,一般人不会知道这种敏感的信息。
最后一点,对方跑路的时候不忘毁灭证据,足以说明他们的心理素质以及默契程度很高。
枪手很可能具有军事背景。
问题是邬春阳的行踪...
特务处有明确规定,任务期间行动人员不允许走同一条线路,目的就是防止被敌人伏击。
哪怕处里有内鬼,也不可能知道邬春阳走哪条路线,除非对方在所有线路都布置了人手。
如果真是这样,设伏者的能量有点吓人,竟然能调动如此规模的枪手,身份绝对不简单。
要么有权
要么有钱,
要么又有钱又有权。
左重不禁想到了古琦刚刚说的孔、宋、陈三家,静静地思考了许久之后提出了新的问题。
“现场遗留的痕迹有没有什么线索,比如枪、人、车辆,他们总不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对了,马天长呢,这么大的事情,漕帮事先定然会收到风声,那他为什么不向处里上报。
这件事要查清楚,对于这种没有立场的黑道份子,你一定要保持警惕,不能够心慈手软。
该用的时候用,该抛弃的时候就要抛弃,千万不能让对方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
古琦恭敬回答,然后拿出一份文件开始汇报:“枪支经过检验,是晋省那边在前年制造的。
通过序列号查询,这批枪共生产了1000余支,分别销售到粤省、浙省、鲁省、西北地区。
由于各个地方对枪支的管理力度不同,加上行政上各自为政,无法逐一追踪枪支的去向。
被打死的那9个枪手,我们也拍了照片向金陵和周边省市发布了协查通报,目前没有消息。
凌医生说这些人的手指骨节粗大、脖颈强壮,应当有功夫在身并接受过专业抗击打训练。
符合这些条件的,无非是退役军人、镖师、保镖等特殊群体,现役军人的可能性不算大。
因为在金陵调动这么多的士兵不可能瞒过我们,排查工作我已经交给了宋明浩和吴敬忠。
卡车则是对方偷来的,原来的所有者是一家外国商行,调查没发现问题,只保持了监视。
事发后宪兵听到枪声赶来,一路追踪凶手到了江边,痕迹随即消失,想来是坐船离开了。”
还不错,
调查方向没大问题。
左重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可想到事发这么多天处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又声色俱厉说道。
“牺牲了好几个兄弟,局座奉命在家休养没办法出面,他姓郑的和张毅夫为什么不站出来。
娘希匹,一个个都只顾着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全然不顾同袍的情分,这跟一处有何区别。
不,连一处都不如,徐恩增那种果党败类都晓得为手下做主,我看他们干脆滚回家算了。壹趣妏敩
这也怕,那也怕,干什么情报工作,我们是天子心腹,我们丢了人,就是委员长丢了人。”
他能猜到大家现在的想法,做上司的不为下属撑腰,人家凭什么要为你卖命,凭你丑吗。
要是处理不好,多年累计的军心人心很可能一朝丧尽,未来他们如何跟日本人进行作战。
左重透过前排挡风玻璃看着不远处的洪公祠大门,抬手将风纪扣扣好,阴恻恻说了一句。
“查不到,那就不查了。”
“您是说.....”
古琦有点疑惑,刚想问问左重是什么意思,汽车就开过岗哨停到了特务处的办公大楼前。
包括郑庭炳、张毅夫、李齐五在内的头头脑脑们收到笑面虎回来的消息,早就等候多时。
不光是各科室长官,所有没有任务的小特务也列队站成几排,准备接受左副处长的检阅。
等到车辆停稳,古琦忙不迭的跳下车绕到另外一侧,一手打开车门,一手挡在门框上沿。
几秒钟后,身穿上校军服的左重正色走下汽车,灯光下领口处的三颗三角金星熠熠生辉。
“立正。”
“长官好!”
队列前一个上尉高声喊道,在场的人纷纷敬礼示意,只有郑庭炳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什么。
左重瞟了他和张毅夫一眼,对着手下们点点头,随即大步走到了办公楼台阶上扫视众人。
面对副处长锐利的眼神,本来漫不经心的人安静了,那些心里有鬼的更是心脏怦怦乱跳。
但大部分特务很是激动,副处长来了,弟兄们的仇就能报了,副处长来了,靠山就有了。
“稍息。”
左重沉默了一会轻声回令,等所有人做出动作后看了看手表,紧接着抬头发出一条命令。
“现在是晚上七点,给你们十三个小时,明早八点前我要看到金陵城大大小小的帮派头领。
把那些老大,账房,师爷,打手头头、销赃的老板统统给我带回来,一个人都不准漏掉。
我不管他们背后有什么狗屁大人物,动了特务处的人,就要做好死的准备,能不能做到?”
“能!”
“能!”
“能!”
小特务们个个热血沸腾,高声连呼三遍,他们早就等着这一天,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抓人。
这几年特务处抓日谍除汉奸,闯下了偌大的名声,要是被打不还手,他们就真成了笑话,
人群中的情报科成员同样是摩拳擦掌,宋明浩、归有光、吴敬忠、沈东新几人跃跃欲试。
大光头抹了抹脑袋,眼中凶光闪闪,暗想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真特娘的解气。
他和邬春阳的关系很好,自己弟兄中枪,这个仇当然要报,必须给某些人一点颜色瞧瞧。
而最尴尬的要属郑庭炳和张毅夫,由于怕得罪人,他们只好装聋作哑,当起了缩头乌龟。
这导致很多工作人员看见他们就像是看见透明人一样,别说敬礼问好,脚步都不带停的。
当官当到这个份上,
简直是失败。
左重假装没看到脸色通红的两人,挥了挥右手示意立即行动,又把古琦悄悄叫到了身边。
目视着一队队离开特务处,前往各地执行抓捕任务的特务,他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嘱咐道。
“去找些地下党的传单,再找个黑市仓库把东西秘密放进去,这件事你亲自去办,要保密。”
古琦闻言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既然没有证据,那可以现造证据嘛,于是连忙保证道。
“您放心吧,绝不会出问题。”
“恩,去吧。”
左重满意微笑,在党国做苟官得奸,做好官更得奸,至于为何不说清官,这个~不重要。
总之,有了地下党这块免死金牌,皇亲国戚他也敢碰一碰,而且现在可是1936年的12月。
光头这几天正在长安,等再过两天,对方就没心思管这些小事情了,他的机会也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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