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们的掌声、叫好声隔着幕帘传进来,彦子瑜和陶云圣两个人相视一笑。侧幕条的音响师示意收音的机器已经关了,两人这才彻底放下心。
陶云圣扶着彦子瑜两个人回了后台,“累不累啊?丫头。”下一场是《烛影摇红》外带杀驾,此时郭老师已经换好了一身黄色滚龙袍走了过来。
彦子瑜本来正准备弯腰解开绑带,见郭老师过来赶紧站起身,“不敢说累,但是……确实也不轻松。”
“哈哈哈,难得从你嘴里听到句不轻松。”郭老师笑着朝一边儿的邱老师说道,“这次确实难为丫头了。”
“没关系,多经历经历,以后就好了。行了,丫头赶紧坐下吧。这整场下来踩跷也够难受的。马上下边儿要开场了,你好好歇会儿,一会儿再去乐队那边。”一边说着郭老师一边伸手按了按姑娘的肩膀,让她坐下。
彦子瑜赶紧坐下来将绑腿解开,将软跷脱下来。虽然从小就学过跷功,最近两个月也天天练,可是不管练多久,绑的时间久了这跷脱下来,脚因为长时间的血液不通,放下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知觉了。
姑娘轻轻活动活动僵硬的脚背,为了抢时间彦子瑜试着扶着桌子站起来往前走两步,但是脚还没缓过来,整个人就像是没跟一样往前扑。
“你别着急,离下一场开锣还有时间呢!”陶云圣眼疾手快将人扶住,“这几天文武场都不缺人,你也不用着急。”
“我这不是想赶紧把妆和行头卸了,过去跟上京的老师们说说戏嘛。”姑娘站稳身子扶着桌子慢慢活动腿脚。
“你这前两天不一直跟老师们讨论么?不急在这一时,你也得让老师们缓口气啊。”陶云圣一边说一边用毛巾将脸上的妆卸下来。
彦子瑜听完一想也对,老师们这一场下来也得歇歇。自己这赶过去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还是老老实实先把自己彻底收拾停当再说。
大戏连着唱了三天,这第二天彦子瑜操琴,上京的老师坐在旁边看着,等下了戏乐队的人也不睡,围成一圈在那儿讨论这戏哪儿该托、哪儿该保。
“诶唷,这是聊什么这么没接没完的。”陶云圣皱着眉看着舞台对面的姑娘,“你看这都几点了。”一边儿说着一边朝旁边的八老板晃了晃手机,示意他看看时间。
“嗐,难得有机会和上海京剧院的老师们探讨。让她和老师们聊吧,反正也就这几天。”八老板一摆手。
“那也不能不吃不喝就在那儿说啊。来这儿都三天了吧,我就没看见她老老实实吃饭。到了饭点儿也见不着人,今儿我看她中午又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在那儿忙活什么?”
“那你明天就逮着她,不吃完东西不让走不就完了么。”邱老师整理完行头走过来插话,“明天还有场包公戏,你和她正好一个冬哥一个春妹。她也不用唱时间肯定来得及,到时候她过来领行头,我就给她拦住了,咱们盯着她还怕她不吃饭么?”
“大家在说什么啊?”彦子瑜那边厢刚结束走过来,就看见社里的几位老师在那儿聊天。
“你今儿晚上又没吃饭吧?”陶云圣一脸严肃地问道。彦子瑜一愣,双眼望了望天花板,“嗯,我吃了点儿。”
“你这是把饼干当饭吃?”邱老师指了指垃圾桶中的饼干袋儿,“我可看见了,打从下午你就吃了这么点儿东西吧?我可告诉你,明儿你可还有戏,晚上要在不吃,回头在台上低血糖晕过去。到时候我们可谁都救不了你。”
“您放心!我明天开始肯定好好吃饭!这不是这几天见着老师们想要请教学习的太多了嘛,今天该问的都问完了,明天保证踏踏实实吃饭,不耽误演出。”姑娘伸出三个手指发誓。
“这人是铁、饭是钢,再着急也得吃饭。”八老板接茬道。
“是是是,您说的对。”彦子瑜赶紧答应,再不答应还不知道要被念到什么时候。
因着时间太晚了,大伙儿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回去。第二天一早,彦子瑜本来在餐厅吃早饭就看见陶云圣和八老板等人进来。
“今儿大伙儿怎么这么早?昨天晚上回来都凌晨了,还以为大家还得多歇会儿。”彦子瑜一边说一边移开身,将几人让进来。
“我们这不是想着看看这边儿的天蟾台嘛。过去周信芳大师在这儿唱戏,”说着八老板往桌子上支起胳膊神神秘秘地说道,“常云恒你听说过吗?”
彦子瑜摇摇头,“他是谁?”
“这个常云恒是文武老生,上个世纪20年代在上海那是相当有名儿。27年秋天,麒麟童周信芳大师加盟了老天蟾逸夫台。当时的后台经理是夏月奎,在他的协调下,从京城请来了名老生马连良与周大师同台演了《借东风》、《群英会》、《华容道》,这三出戏,票房一下子就起了‘蓬头’。”
“拿着和常云恒有什么关系?”彦子瑜问道。壹趣妏敩
陶云圣喝了口咸豆浆,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周大师和马老板两个人这一唱算是一炮而响。这么着一来,原本挂了头牌的文武老生、名角儿的常春恒就渐渐地落了单,退居二线。”
“这位好歹也是个角儿啊,那也是曾经拿过包银的。那心里能没个脾气吗?这位常春恒干脆从老天蟾跳槽,跑到这‘丹桂第一台’和周大师打擂台。”八老板接茬儿道,“当时,老天蟾的幕后老板叫顾竹轩,顾竹轩你听说过吗?”
姑娘接着摇摇头。
“这个顾竹轩啊,是上海滩青帮‘江淮兴武四’传人、‘崇德堂’堂主,江湖人称‘江北大亨’。常云恒和上海青帮的堂主闹了龃龉,当时闹得还挺不愉快。有天晚上这位常云恒唱完戏散了场,走在上海的里弄的时候,被人一枪给崩了。”
“所以是这位天蟾的幕后老板出手了?”姑娘接口道。
八老板摆摆手,“这只是其中一种说法。还有一种说法带点粉红色。这……常云恒也算是当时的名角儿嘛,那喜欢他的大姑娘小媳妇可定也不少。有这么一位贵妇,常云恒去哪儿唱她就跟到哪儿。后来俩人一来二去就搭上线儿,关系就……诶——它就不那么纯洁了。可是没想到这位贵妇是位富商的小妾,她花了大价钱在上海买了个独栋小别墅。结果,被富商发现了。”
“所以,是富商为了报复叫人打死了他?”彦子瑜说道。
“是有这么个说法的。但是这两个原因到底是哪一个至今没有定论。”八老板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彦子瑜听完摇了摇头,“真是……所以……大家是跑去天蟾台回顾这段名优血案?”
“哪儿能啊,我们过去是想看看周大师以前唱戏的地方。”陶云圣擦了擦嘴角的豆浆,“周大师和马老板一起唱戏,那在当时可不能想象啊!”
“确实,南北两位大师同台献艺,放到现在是有可能。可在过去还真是没听说过,两位大师同台的,不然跟叫板似的。”姑娘点点头。
“不说这个了,晚上郭老师唱包公戏,你不是还得出个春妹嘛,今儿可得踏实吃饭。”邱老师咽下口中的油条,看着彦子瑜说道。
这都提醒好几回了,到像是把自己当成孩子了,但邱老师毕竟是好心,彦子瑜哭只得笑不得地应下。
到了下午五点,陶云圣带着晚饭找到彦子瑜,“吃饭,快吃饭,别看了。”
彦子瑜赶紧放下手中的戏本子,起身接过餐盒。两个人坐下来,“待会儿包公戏演完,还有个济公戏。我看马老师这几天一直在为这出戏准备布景。”sxynkj.ċöm
陶云圣咬了口豆腐,点点头,“可不是嘛,这两天马导忙得脚不沾地。但是你看咱们响排的效果还是可以的,那机关布景看着还挺不错。”
彦子瑜咽下口中的菜,“确实,我在台侧看着都觉得这次演出的机关,相比于传统的北派戏更具有看点。估计应该能对上海观众的口味。”
“南派注重表演,场景布置的好一点观众更有代入感。这次就是尝试,如果效果好,没准儿以后在北京也演一演。”陶云圣一边吃一边说道。
彦子瑜点点头没再说话。两个人赶紧将饭吃完,收拾东西开始上妆。
彦子瑜换好春妹的行头,将自己的长发一边一个梳了两个辫子,又盘起来形成两个髽鬏看起来像是羊角辫。
等脸上上完妆,就差在眉心点颗红点。陶云圣正好换好行头进来,彦子瑜就看见镜子里这人带着童子的假发,眉心两个红点。
“你这样子……”彦子瑜手持朱笔,实在没忍住乐出声儿来,“这个样子,好乖啊。”
“你别忘了,我今儿是你哥哥,快叫声‘哥哥’。”陶云圣戳了戳姑娘的肩膀。
“你这是明目张胆占便宜,叫姐姐!”
“叫哥哥!”
“叫姐姐!”
“哥哥!”
“姐姐!”
“哥哥!”
“哎!”彦子瑜顺口应下,“欸?你这可不行啊!为了占便宜,这么豁得出去吗?”陶云圣笑着捏了捏姑娘的脸。
“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及时应下总不会是我吃亏。”彦子瑜得意地晃了晃头,扭头又看着镜子准备点眉心。
陶云圣伸手将姑娘手中的朱笔抽出来,找了椅子坐下来,转过姑娘的身子,“我帮你点。”一边说着一边托着姑娘的脸颊,在彦子瑜的眉心点上红点。
陶云圣神色认真,眼角绯红的底色显得人温柔又诚挚,仿佛手底下是最珍贵的宝物。彦子瑜脸上虽然扑了厚厚的油彩,可是被这眼神看得血红色沿着脸颊在耳根处汇集,好像在耳垂处戴了红色耳钉。
“咳咳。”彦子瑜赶紧低下头,陶云圣放下笔,拉起彦子瑜就往后台走。
“我觉得我爸不要我是因为太丑了。”彦子瑜一边捂住脸一边跟着陶云圣往外走,逗得旁边儿的人哈哈直乐。
等进了舞台,已经有很多演员准备好了,凑在那里闲聊。陶云圣见着一个人就指着彦子瑜跟人家说,“这是我妹妹。”一脸的得意。
“瞧瞧,我妹妹好看不好看?”陶云圣朝着四个青门说道,“漂亮,多可爱啊!瞧这发型。”
“来,妹妹我们走!”说着陶云圣拉起彦子瑜的手就去找扮演秦香莲的赵老师、贾老师等人。
“你说实话,是不是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今天你是可劲儿占便宜啊!”姑娘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陶云圣。
“哪儿能啊。你这扮相这么可爱,我不得多炫耀炫耀。别人可没这么多可爱的妹妹。”陶云圣眯起眼笑嘻嘻地露出俩虎牙。
姑娘看着面前的人,抿唇笑着摇摇头,“我要是信你这话,才是有鬼!不过……”说着彦子瑜顿了顿,偷偷朝两边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这才低头低低地叫了声,“哥哥。”
陶云圣瞪大眼睛,这声“哥哥”可是应了自己心里所想了,还没等嘴角裂开,就听彦子瑜接着说道,“不许说没听见!”
“我听见了,就是没听清,你再叫一声!”陶云圣笑着哄道。
姑娘眯着眼扭过头去,“再叫一声!就一声!”陶云圣捅捅姑娘的痒肉,彦子瑜赶紧躲开。
“你别闹啊!”姑娘一边躲一边说道。
“我没闹,就一声!”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手底下的动作,无论如何都要再听到这声“哥哥”。
彦子瑜被闹得没辙了,没处躲没处藏,“哥哥,哥哥!成了吧!”
终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陶云圣这才满意地收手,踏实下来等着开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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