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棠到了锦衣卫衙门后,就见张添着一身玄衣站在门口等着自个。
他朝张添行了个礼,张添看也不看他,径直往里行去,他只好快步跟上。
不多会儿,就听张添在前面道:“到头来,还是给你做了嫁衣,陈南死了,我这还没升上去呢,先被杖责了。”
谢青棠刻意落后张添半步,回道:“早晚的事儿。”
张添冷笑:“怕不是早晚的事儿。我倒是有些后悔跟你合作了,这军械案交到你手上,你怕是拼死也要查出个子曰来。”
谢青棠目视前方,淡声道:“不一定。”
张添停步,挑眉望向谢青棠。
“你的目的、内阁的目的,不一直是这个吗?你没道理会放弃。”
此时,两人走到了锦衣卫衙门的外大堂,再往前走,就会有一大片锦衣卫站在那里等着被谢青棠挑选。壹趣妏敩
可谢青棠只是望着张添,久久不言。
张添继续道:“怕死?你连被施以腐刑都不怕,还会怕死?按理说江次辅死了,依你的脾性,更要查清楚事情真相才是。”
谢青棠终于轻启唇瓣:“北镇抚使不必激青棠。北镇抚使合该清楚,从梓州,甚至更早开始,我们一直被人盯着,北镇抚使能想到的,那人想必也想到了。”
张添蹙眉:“你的意思是……”sxynkj.ċöm
“那人以为我这枚棋子一定会急于求证,还定北王府及定北军一个清白。”
“你难道不想吗?既然那人也想查清楚,无论最终目的是什么,都是友人,不是吗?”
“可能青棠同北镇抚使对友人的定义不同。”
“难不成我理解错了你的意思?你先前说要顺势而上的。”
张添提起这个,两人一下子被拉到了梓州时的相处,倒是比回东都后和谐,那时候还隐隐有相互扶持的意味。
“可不是这个上法,青棠有了别的盘算。”
先前谢青棠觉着以命相搏也不足惜,可是现今不同了,老师血溅太学、长乐又有孕在身,他不愿辜负老师期望,更不能独留长乐一人在这世间苦苦挣扎,还有那些陷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
他闭上眼都是他们的身影。
张添沉吟半晌,道:“你想清楚了你的路?”
谢青棠抬头望着张添,眼中满是坚定:“想清楚了。”
顿了顿,他又道:“张北镇抚使曾问过青棠,让青棠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走,如今这个问题该是青棠来问张北镇抚使了。”
张添回眸,定定地看着谢青棠。
此时一阵风吹来,掀起了两人衣角,张添的玄衣和谢青棠的青衫均被掀起了一片衣角,青衫向上翻飞,玄衣紧紧追随。
谢青棠没有咄咄逼问,转了话头。
“北镇抚使也清楚,军械案牵扯甚广,不是张家一家牵涉其中,就算张家真的做了此事,那也是暗地里才是,张家大公子不懂其中关窍,是被世家大族拉出来顶刀的,他们想要的,无非是逼陛下就范,要保太后及其母家,就要保他们。”
“太蠢了!”
张添只简短评价了三个字,就带着谢青棠走到了锦衣卫衙门的内院,里面站着几十号人,均是锦衣卫叫得上名头的,他们手底下还有人。
“这些人个个是我锦衣卫的好男儿,谢内侍,看着选吧。”
谢青棠看着井然有序地站在内院中的锦衣卫,从他们面前缓步走过,然后站定,见眼前锦衣卫眼中露出轻蔑,又往前走,除却那几名带着手底下人跟随他去过梓州的锦衣卫,许多锦衣卫都是带着异样目光看着他的。
他干脆也不做挣扎,站在内堂外的廊下,朗声道:“诸位,此去东厂,怕是没有归期,若自愿跟青棠走的,那便站出来,毕竟大家以后都是要一起共事的,心有芥蒂,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谢青棠此言一出,久久没人站出来,他也不着急,就等着,良久,先前一道去梓州的一个一个百户并一个千户站了出来,而后是几个在锦衣卫不受重视的百户。
谢青棠点了点,这些千户和百户,再算上他们手下的人,也差不多够了。
“今日,劳烦诸位了。”
张添一挥手,不去东厂的人都陆续离开了,就剩几位即将去东厂的。
谢青棠朝几位作了个揖:“以后就要劳烦几位及几位手底下的兄弟多加海涵了。”
“谢内侍客套。”几人纷纷拱手回了个礼。
人选好了,军械案合该查起来了,但谢青棠却并不着急,先得铲除阻碍,有些真相才能顺利大白于天下。
他主动去见了太后。
“太后娘娘,您合该清楚,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有谁能挡住查明军械案的脚步。”
太后坐在床上,一手放在凭几上撑着额头,一手放在锦被下。
“你的老师还真是根硬骨头呢。去见过长乐了?你竟然递了那样的折子给陛下,是不信哀家的话?”
“奴婢自是信的,只是奴婢若不上折子,事情只怕会闹得愈发厉害,不瞒太后娘娘,奴婢曾跟陈南交涉过,甚至借了太后娘娘的威名,但万万没想到他背后还有人,又给奴婢留了这个后招。”
竟也因此害死了老师!
思及此,谢青棠一颗心便揪了起来。
太后似是信了谢青棠的话,睁开了一双泛着精光的眼。
“那些个人也是聪明,将我张家推出来。”顿了顿,她话锋一转,“你想怎么做?”
“就要看太后娘娘愿不愿意断臂自保了。”谢青棠垂首恭敬答道。
太后冷冷一哂:“你跟长乐还真是天生一对,连说的话都大差不差,罢了,说吧,要如何做?”
“朝中人心惶惶,合该放在新年的百官宴因梓州一事搁置,如今陛下身子见好,定然会设法稳定人心,陛下重情,届时太后娘娘着素衣前往罪己,想必能全身而退,张家也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谢青棠说这话时,语调平淡,跟平素别无二致,仿似又叫人看见了以前那个胸有沟壑的谢侍读。
太后闭眼打量着面前的谢青棠,少顷,讥诮出声:“以退为进,而你,也能顺利得皇上信任,不愧是才华横溢、智计过人的谢安饶。”
“太后娘娘谬赞了,奴婢得皇上信任,不也是让太后娘娘多个眼线吗?”
谢青棠的态度不卑不亢,本是谄媚的话都叫他说得叫人信服。
太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谢安饶果真不是以前的谢安饶了,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了啊,更有个做父亲的模样了。”太后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道,“去吧,好好准备着。”
“是。”
谢青棠悄然退了出去,却在瑞宁宫的院子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跟随着王长寿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
他一步步往外走着,心内却在细细盘算着。
——王志,他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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