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产?什么小产?太医,你是说我……”
话至一半,沈长乐看见太后端坐于上位,才想起自个先前撒了个谎,忙将嘴闭上了。
太后不轻不重地看了眼沈长乐,才悠悠问道:“那该如何啊?”
“所幸姑娘身子自幼养得不错,只需卧床静养三日,再辅以臣开的安胎药服下,方可下地,只是此间心绪须得平和,往后也不可劳累,待平稳度过前三个月便能放心了。”
“听见了吧?”太后看着沈长乐,“可不能瞎折腾了。”
沈长乐呐呐道:“奴婢听见了。”
自然是听见了。
她颤抖着手抚上自个的小腹,这里真的孕育着她和青棠的孩子,青棠又有亲人了,以后他们也能有个家的。
太后抬手,示意张太医退下,才施施然道:“坐下吧,怎地受了惊吓?”
沈长乐闻言,微微抬头,正撞上太后洞悉一切的眼神,心狠狠一颤。
也是,太后是什么人?她必然是要查证她到底有没有哄骗于她的,不说她进宫后的一举一动,只怕是她十之八九的动向她都是知晓的。
就是不知梓州之事,她知道多少?她寻得自家兄长的时候很是小心,就算有人跟着,离得远该也听不见才是。
还有跟青棠说的话,青棠功夫不错,要是有人靠近,也该有所察觉才是。
依太后的小心,或许她知道她进宫后都见过什么人,什么时辰去了哪里,但她决计不会清楚她都说了什么!
“哀家不喜人骗哀家,哀家知道是真的,自然也就放心了。其实哀家也不是事事都想打听,只是想知道你跟安饶那孩子处得如何,看着你们好啊,哀家也放心了,他也算是有个慰籍了。”
沈长乐知道,太后这话的意思是要将盯着她的人撤走了,也是在提醒她,她的小命时刻攥在她的手上,若是她和青棠不听话了,她随时能捏死她。
“多谢太后娘娘费心了,昨夜……奴婢夜间迷了路,就到了长清宫,想起陛下的话,就心生好奇,没成想奴婢跟皇后娘娘果真很像。”
“说了什么?”
太后拿起剪刀,替手边的盆栽梳理着枝叶。
“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并未同奴婢说什么,也得亏皇后娘娘大度,不然奴婢今日怕是还要受罚,孩子……”
“既如此,以后行事可得小心着些。”
“是,多谢太后娘娘挂怀。”
“回去吧,跟张掌印告个假,好生养着,药,他们应该也给备好了,让信得过的人煎。”
“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沈长乐行了个礼便匆匆告退了,还没走出瑞宁宫呢,突然想起什么,又慢下了步子。
她有孩子了,她真的有青棠的孩子了!
老天眷顾!
再抬头,她眼眶已然红了一片。
***
“奴婢见过掌印,见过吴秉笔。”
司礼监内,谢青棠朝坐在正位的张士和坐在张士侧方的吴用行了个内侍礼。
张士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今倒是有点奴婢样了,吴用啊,你那顿板子打得不错。”
“谢老祖宗夸奖。”
吴用笑着,从一边儿内侍手中接过一盏茶,双手奉到了张士手边。
“既如此,明儿就跟着一起伺候陛下吧,以后可得尽心。”
谢青棠低头俯身,给张士又行了个礼。
“多谢掌印。”
“老祖宗开口可是难得,你才进宫多久啊。”
这会子皇上正在气头上,将他调来,皇上还不会将气儿撒到他头上?
吴用早已盘算好了,谢青棠进宫的事,是他故意在皇上面前提起的。
吴用打得什么算盘,张士心头门儿清,这会子听得他这般说,也没多说什么,可手边的茶水他一口没动。
谢青棠没有理会其中的暗流涌动,乖顺地遂了吴用的意,俯身叩首。
“多谢老祖宗提携,多谢吴秉笔提点。”
看着谢青棠弯下的脊背,张士莫名觉着扎眼,只留下一句,御前还有事,便提步离开了。
张士都离开了,这场下马威便没了意思,吴用咂咂嘴,让谢青棠起来。
“你啊,以后在御前伺候,可得尽点心力,陛下最近心情不好,咱们做奴婢的,就是逗趣儿的,怎么能令陛下开心怎么来,可别跟以前一样,牛脾气。”
“承蒙吴秉笔教诲,奴婢铭记于心。”
“倒是识趣。”
吴用回头瞟了眼自个给张士奉上的茶水,是一口没喝,已然失却了温度。
他勾唇冷笑。
“别再做那些不识趣的东西!”
谢青棠心下了然,面上波澜不惊。
“是。”
待从司礼监出来,他想起了被太后带走的沈长乐,想要去探听一番,却被张添绊住了。
张添远远地看见了他,转身就走,他立时会意,特意拐了个路,穿过一个月洞门,又去了他们上回见面的那个假山旁。
“是有何变故?”
张添看着谢青棠,缓缓吐出两个字。
“军械。”
谢青棠瞳孔猛地紧缩,急急道:“梓州知州也被牵连其中?张家大公子就是个脓包,张家本家不会蠢到用他去从那样的事,他背后还有谁?”
张添看着谢青棠这副模样,陡然怒意上涌,一把捏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按在了假山石上。
“你知道里面有这玩意儿才让我去的?你这不是帮我,你这是要害我啊!谢安饶,我原以为你光风霁月,没想到你手段一流啊!”
谢青棠意识到了自个的失态,瞬时整理好了自个的情绪,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还请北镇抚使冷静,青棠并无他意,是真心实意想跟你合作的。”
张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一寸寸脱离了谢青棠的衣领,打算用力反推回去,却发觉自己根本动弹不得,谢青棠似有千斤腕力。
他咬牙道:“不愧是在北阳山呆过的狼,定北王带兵威震四海,训儿子的手段也是可见一斑啊。”
谢青棠放手,道:“青棠只是想北镇抚使冷静一二。”
张添收回手,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腕,没再做多余的动作。
“其实,青棠只是猜测梓州藏了点东西,却没想到是军械。”
“呵,这不正合你意?你不是一直想将军械案追查到底?”张添冷嘲道。
谢青棠摇头:“可我没想到牵连如此之深,澧朝,腐已。”
“我没你那些远大志向,我只知道,陛下不会再接着查了,顶多将陈南革职查办。”
张添心头不爽利,说起话来也是夹枪带棒sxynkj.ċöm
“哦,陈南势必会不明不白地死在狱中。”
“若我想让陛下接着查呢?”
谢青棠看着从假山石上流泻而下的道道清水,水流虽小,日积月累,亦能汇成一方小池塘,惹得其间锦鲤摆尾畅游。
“你先前以命相搏,结果如何?”张添回头看着谢青棠的侧脸,轻飘飘道,“你的命,不值钱了。”
“有一事,还得请北镇抚使相帮。”
谢青棠回首,诚恳地盯着张添。
张添冷嗤。
“你凭什么吃定了我会帮你?”
“军械案,祸国。青棠请求之事,于北镇抚使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北镇抚使可得青棠一诺,只要北镇抚使愿意。”
张添看着面前长得清俊温润的男子,他一双星目中似有山有海,还有那踏在土地上的百姓。
他不明白,一双眼,怎能含这般多的东西?
可他猛然又生出种直觉,这个宫廷困不了他太久了,似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眼中迸出,掀起这澧朝的滔天巨浪!
“君子一诺。”
鬼使神差地,他吐出了这四个字。
谢青棠从池塘边捡起一块带有锋芒的石子,用力划开了左手手心,一道血痕涌了出来。
“歃血为诺,必不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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