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嘛!”
刘锜话音未落,汪伯彦便摇头晃脑地接过话来——
“今日宋军,有雄兵、良将、劲弩、火炮,北伐燕云,又如何是昔日太宗朝可比的?
赵相公不要只看着金人灭辽时候气吞万里,当知这些年,顾王爷治下,咱们宋金国势已然反转!若说最初金人对咱们咄咄相逼,不都是因为宣和伐辽表现出来的孱弱、以及靖康初年那一系列的惨败么?m.sxynkj.ċöm
可如今,以我建炎一朝兵强马壮,若说金国还对咱们大宋有什么野心,那怕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当是完颜家瑟缩于北,屏息以待雷霆!”他说到这里,似乎还意犹未尽地轻叹一下,而后端起一杯酒,扫视席间众人,“老夫在这里说句狂言——只要顾王爷不想停下他的脚步,休说是燕云,以御营诸军之锐,便是上京都能打穿了去!”
“——休说是燕云?”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可李纲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弦外之音,“汪龙图当知,我朝已经征战七年,莫说作为战区的河东、河北、京东、京畿等路,就算是只做物资和兵员支应的江南诸路,青壮也皆死伤惨重,民生更是凋敝!
便是如今用了新法恢复了些,可这战事,到底还在吞噬着年轻人的性命!你们这些自诩的智囊人物,张口闭口汉唐豪气,可知这豪气是需要鲜血人命铺就的?如何还能放任那位王爷,长久这般厮杀下去?!”sxynkj.ċöm
这位宰执之臣说完,瞪了他一眼,重重地放下手中酒杯,接着又冷冷扫过刘锜,最后目光落在了上首依然带着淡淡笑意的茂德帝姬脸上。
他如何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群人,已经算是图穷匕见,就是在试探他和赵鼎为首的文官集团的底线!而迟迟没有露面的虞允文,也许就在这条船上不知何处,观察着他们的态度,等待着再和顾渊商量些对付他们的法子出来!
李纲之侧,眼见着席间默然,吕颐浩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难得地说出自己的建言:“李相公说得没错……饕灭西夏之后,我朝整个局势已稳定下来。只要河东、河北两路强军不擅起战端,假以时日,以我朝人力、物力,徐徐图之,压垮金人是早晚的事。靖北王比起吴乞买、完颜宗翰之流,着实年轻得很,其实并不需要急于求成的……”
这位老相公,算是赵构当年构建的那个小朝廷留任下来的重臣。这些年随着顾渊权势日盛,他也变得越来越和光同尘,朝堂之上,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微笑着点头颔首,轻易不会站队。可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地跳出来站在了李纲这一边,倒让所有人都觉得意外……
“那吕相公的意思,是更希望叫宋金就此议和么?”有人冷不丁忽然问了一嘴。
而吕颐浩却先是看了看茂德帝姬,后又放缓了声调,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当然!老夫的意思也不是不去管金人的整军经武。宋、金之间,毕竟还未停战,咱们大宋,还需得做好金人那边发起疯来,同我们再打一场大仗的准备……”
“吕老相公当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呵呵呵……”汪伯彦听他说完,干笑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在称赞还是在讽刺。
“……我知道诸位相公在担心什么,无非是认为现在金国内部已经开始分崩离析,咱们只要还如白马和议那年一般,以商业手段,润物细无声便是。
但金人也不是傻子,北面已来了消息——完颜宗翰、完颜宗弼,都在着手重建自家产业,他们虽然不对付,但在对付那些被咱们拿钱喂饱了的亲贵。尤其那宗弼,纠集了一批年轻气盛的女真权贵,手段激烈得多,怕是要不了多久,便会轰轰烈烈地搞一场禁烟运动……到时候,咱们这些怀柔肉段又该如何展布施为?
不过李相公所忧虑的事情也有道理。咱们下面要做的事,就是利用而今之势,高屋建瓴,压迫他们,持续挤压金国的发展空间,直到他们内部生乱,方才是我们动手之机!”
汪伯彦此时喝得已有些微醺的样子,借着神采飞扬,比手划足的侃侃而谈,虽然现在只是在席间,可他那种纵横捭阖指点江山的得意劲头,却已然有些掩饰不住,当真让所有人都觉得诧异——这还是一年多前,那个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清流一党重要人物么?
李纲却顾不上理会这等小丑,而是直接端起酒杯走到茂德帝姬,目光如灼。
“帝姬……”他盯着面前美人的眼睛,言辞郑重恳切,“我知帝姬要怎样推诿,但您既然统领着皇城司,与间军司那边也多有往还,北面事情,总该比我们这等文人知道得多一些。都是为国为民,老夫也不叫帝姬做难,只想问一句……顾王爷如今是在挑动金国局势么?
咱们已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如今民心思定,放眼国朝,也无人能当王爷雷霆一击,可否请帝姬相劝那位侯爷……”
“相劝什么?”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听一个声音笑着在花厅外响起。“——李相公有什么话不好当着孤的面说,何必劳烦茂德帝姬呢?”
而声音的主人,自己掀起珠帘,坦然现身。
顾渊穿着一席黑色蟒袍,大踏步地走入进来,面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笑意。虞允文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也用不着出言再解释什么——显然这便是他来迟的理由。
“王爷!”
众人慌忙起身,行礼。
可顾渊却伸手示意大家坐下,他似乎是看到了席间还有人想说什么,摆摆手,打断了所有人:“其实孤已经到了有一阵子,只是听着大家在这里讨论时局很是热闹,怕搅了各位雅兴,便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对如今之局,大家有什么想说的,畅所欲言便是!”
他虽嘴上这样说,在场众人却只是谨慎地交换着眼神,毕竟大家都有所忌惮,害怕稍不留神,自己也被扣个“莫须有”之罪,让这位王爷一刀宰了。
最终,顾渊只得先落座,而后动起筷子吃了几口,方才又将目光投向李纲,言辞之间,难免带着点嘲讽的意味。
“李相公刚刚想劝孤什么?可是想要劝孤暂时收束北方兵事,等着金人自己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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