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
相府门前的红灯笼逐次亮了起来。
右相杨愈卿走进他的书房,见案上摆着一叠精致的梅花糕——这是信号,意味着,那位贵人到了。
他更换一身干净的衣裳,身边的哑叔提着盏亮堂的灯笼,打开暗门,走入暗道。
此间暗道,通往华溪湖附近一座豪奢宅院。隐于湖林之间,毫不起眼。
杨愈卿每回都来此处见这位贵人。
杨愈卿年轻时候,有过几年失意,是这位贵人提点,方才有他今时今日的地位。
“吱呀”一声,暗道出来是张柴门。早已守在那的人,将他一路领进去,带到了一间烛光幽暗的室内。
杨愈卿在门口褪下靴子,踩着极干净的木地板,躬身走进来,行了一个跪拜礼。
“拜见阁老。”
“愈卿有礼。”茶案上烹着煮好的香茗,阎阁老带着淡淡的笑意。他身量瘦高,面相清癯,满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仿佛一只高挑的鹤鹳。
杨愈卿年近六十,而阎阁老已七十七,看着却比他还要神采奕奕。
杨愈卿接过茶盏,跪坐一旁蒲团上,神态甚是恭谨的说:“近日之事,惊动了阁老。沈华亭只要在上京,他便飞不出您老的掌心。”
阎阁老捣着茶汤,眼神一抬:“他只要在上京,就成了老夫身后一根芒刺。愈卿你未必小看了他。”
“阁老提醒的是。自我派人暗杀几家清流,于上京四处散播消息嫁祸于沈华亭。沈华亭非但没有勃然大怒,他甚至,还亲自劳师动众,一连抄了好几家清流。”sxynkj.ċöm
杨愈卿恭谨说,“看来他是不计一切。”
阎阁老神情从容,和眸善睐,甚至还带着一点的怜悯,“他真要不计一切,在他彻底掌管锦衣卫这几年,这些个他忌恨的清流,早该一个个都死了才对呀!”
杨愈卿面色一凛。
阎阁老双眼透出阴鸷的光芒,唇角微微翘起道:“你何不想想,上京最危险的地方,万一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杨愈卿出乎意料,目透寒光:“阁老的意思,沈华亭这么做,目的是要保这些个清流?”
阎阁老笑了笑。
是‘不为他所用’的清流。
-
时间转眼到了年末。
“街头巷尾都是对锦衣卫的怨声载道,据说朝野上下,都在弹劾太傅。”初一如实地对林舒禀话。
林舒听了后只是转了转手中的杯子,开口说:“让十五备车,去灵山寺。”
初一皱了皱眉头,忍不住说道:“马上年节要到了,夫人是不是等过完了年节再去?这一来一回,恐怕得要三天的时间。”www.sxynkj.ċöm
“岁宴刚刚好还有三日。”林舒说,“不等了。陆羽等这一日,等了五年了。”
陆羽,谢玉琅的未婚夫。
谢家这一趟,林舒登了三次门,才算将谢玉琅的心愿了结了。
谢家是玉商之家,谢玉琅是谢家钟爱的四女儿。谢玉琅心悦表哥陆羽,奈何陆家家贫,谢家人不同意这门婚事。谢玉琅绝食相逼,迟迟不嫁,后来陆羽考上了那一年的探花,谢玉琅已经年满十九。
谢家父母终是无奈之下,同意了这门婚事,谢玉琅如愿和表哥定亲。
原定的成婚日子只差三个月,两家人都热热闹闹地张罗着这件喜事。谢玉琅在一次上山进香的途中遇马车惊蹄滚落山崖,连尸骨也没能找到。
林舒登门的时候,谢家人态度冷淡。甚至林舒的出现,令谢家人心生防范。
谢母当年因死了女儿伤心至精神恍惚,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谢家人坚信谢玉琅为意外身故,时隔五年,都不愿再提及这件伤心之事。
林舒对谢玉琅的魂魄感应不深,她要为谢玉琅了结心愿,便只能进谢家门,了解谢玉琅过去熟悉的一切。
直至第三次登门,谢家人才终于转换了态度。
从谢家人口中得知,谢玉琅死后,陆羽离了仕途返乡,不久前,已上灵山寺剃度为僧。
陆羽出家这件事情,许是因为发生在这半年内,案册上头未写明。
林舒穿戴厚实,坐着马车出了上京城,行了一日的路程才来到了灵山寺。灵山寺路程虽远,来求神拜佛的香客却不少。
林舒给寺中添了一笔丰厚的香油钱,以香客身份,在寺中住下来,并指名让玄济和尚招待。
见到玄济,林舒有意换上从谢家拿来的谢玉琅的衣裳。又在头上簪了谢玉琅最爱的玉兰簪子。
玄济看到林舒,手中珠串落地。
林舒便确认,他果真是陆羽。
“你是陆羽?”她问,“谢玉琅的未婚夫。”
玄济捡起手串,缓缓阖上双眼,“阿弥陀佛,施主为何而来。”
林舒轻轻的望着玄济,“玉琅她等了你五年了。”她说,“我知道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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